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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阴阴柳絮飞。”
初春,傍晚,大明宫含元殿下。
夕阳里,这是李瑁第一次真正地瞻观这座宏伟的宫殿。
大明宫依山而建,以龙首山为基,背依蓝天,高达数丈。
层层入云的白玉石阶,巍上而上的九重宫阙,秦砖汉瓦,紫柱金梁。
晚霞中,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壮阔,各中精彩岂止奢华一词所能言尽?
若是搁在平时,李瑁兴许会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看这座千年前的中华瑰宝,不时发出阵阵感叹,但是今日,李瑁实在是没这个闲情逸致了。
李瑁抬头仰视着那座仿佛漂浮在天空中的宫室,声音嘶哑着高声道:“儿臣李瑁,再请拜见父皇。”
含元殿外,一个手执拂尘的传唤太监远远地看着石阶下的李瑁,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往殿中走去。
不多时,李瑁没等来皇帝的召见,身着紫袍,后背微驼的高力士从大明宫中走了下来。
高力士年过五旬,须发已经有些斑白,看似和蔼的眉目间似乎还带了些苍老。
高力士走到李瑁的身前,摇头道:“寿王殿下,陛下的心情不好,不愿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李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貌似寻常的老人,心中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个老人已经在宫中沉浮数十载,他是皇帝身边最有权势的宦官,是皇帝的影子。他的位份之高,就连当即权势滔天的宰相李林甫也需得礼让他三分,称其一声高翁。
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哪个人敢把他当做一个寻常的老人来看待,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波澜。
高力士的表现越是平常,李瑁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李瑁看着高力士的有些浑浊的眼睛,激动道:“李瑁不孝,擅自将王妃从玉清观中带回,李瑁不敢奢求父皇宽恕,李瑁但求领罚,以赎己罪,还请高翁代为通秉啊。”
高力士在宫中地位极高,为众侍之首。他虽然乐得看见心怀叵测的林招隐在李瑁手中吃了憋,但高力士随侍皇帝数十年,对皇帝的喜乐自然是把握地极准,又岂会为了李瑁的几句话惹了皇帝不喜?
高力士当即面露难色,摊手道:“圣上之意老奴万万不敢违抗,寿王殿下还是请回吧,不要叫老奴为难。”
李瑁见高力士的接连拒绝,正要再次请求时,一阵苍老的声音却从李瑁身后传来。
“咳咳,瑁儿,你且听了高公公的话回府候着吧,宫中的事情大伯替你看着便是。”
李瑁回头望去,映入眼中的正是李成器枯瘦的身影。
“老奴高力士,拜见宁王殿下。”
李成器地位超卓,就算是李隆基也都是礼仪相待,更何况是高力士。高力士刚看到李成器的身影便连忙跪了下去,恭敬地拜道。
李成器抬了抬手,示意高力士起身,道:“我欲求见皇上,还请高公公代为传达一声。”
高力士踩着碎步走到李成器的面前,一脸的谄笑,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宁王严重了,圣上曾有旨意,宁王入宫无需传召,直入便可。皇上现在紫宸殿中,还请宁王随老奴前往。”
说完,亲自搀扶着李成器,走向了紫宸殿。
紫宸殿乃是内殿,与外朝的含元殿和常朝的宣政殿大不相同。紫宸殿是皇上日常处理政务的所在,能进紫宸殿者非阁老重臣便是帝王心腹,常人难得入内。
紫宸殿中,华美的龙纹沿顶下,皇帝李隆基与宁王李成器相对而坐。
李隆基愁眉未展,一对双眸半阖,静静地看着面前兄长苍苍老矣的面容,心中不免感慨。
李隆基能得到这个皇位与李成器的谦让不无关系,所以李隆基继位后待他也极为优渥,远胜常人。
这李成器倒也还算识相,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所以自打李隆基继位以来,莫说是干涉政务,就连朝堂也是极少涉足,只是每日在府中宴饮玩乐,含饴弄孙,着实省了李隆基许多心思。
李隆基本以打算好了,再过上几年,等到皇兄安安稳稳地去世后,自己少不得再追封他一个“让皇帝”的谥位,与他一同演好这出兄友弟恭的大戏,也叫天下人颂扬自己的恩德,
可是今日,李成器却扰乱的自己的计划,让自己已经宁静许久的内心又一次起了波动。
向来争强好胜的李隆基不喜欢那种被人谦让,被人恩赐的感觉,哪怕已经事隔数十年,哪怕他已经贵为帝王。
你老老实实地在你的王府待着不好吗?安安静静地安度晚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趟这趟浑水!非要揭朕心底的那块伤疤!
李隆基盯着那道愈来愈近的身影,心中腾升出一股怒气。
李隆基缓缓站起身来,脸上伪装出一副和煦的笑容,掩盖住眼底深处的阴鸷,迎了上去:“大兄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带句话便是,何必大老远的跑过来。”
李成器见李隆基走了过来,连忙诚惶诚恐地稽首下拜:“臣李成器叩见皇上。”
李隆基将将要下拜的李成器扶起,如往常一般笑道:“你我兄弟,不比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高力士,你这老货,还在那边干看什么,还不快快赐座。”
“诺。”
高力士得了李隆基的吩咐,连忙挥了挥手,着两个小太监搬了锦塌过来。
“皇兄的身体自打去年入冬后便一直不爽利,已是许久没来宫中了,今日皇兄亲自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李隆基坐在主位上,似看非看地瞥了眼李成器,半笑着问道。
李成器小心道:“臣无意中在宫外听了些风言风语,臣担心于皇上不利,特来向皇上禀报。”
“哦?”
李隆基讶然轻叹了一声,说道:“外面传了哪些话,皇兄不妨说来听听。”
李成器点了点头,道:“昨日皇上着寿王妃到小妹的玉真观为母后祈福,这实在是尽儿孙孝道的大好事情。不过寿王妃向来身子羸弱,昨夜又突感风寒,病倒在了观中。今日晨间寿王担心王妃的安危,便将她接回了府中医治。此事本也无什么大碍,不过不知怎的,今日满长安城中却突然传起了许多不相干的谣言,内容颇为不堪,恐怕有失皇家体面,还请皇上明断。”
李隆基面露疑色,问道:“你是说长安百姓都知道了?”
李成器点了点头,凝重道:“达官权贵,老幼妇孺,人尽皆知。”
李成器话音方落,李隆基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