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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咖啡馆,
在靠近橱窗的位置坐下来,能看到夜雨后的街道。
水湿的路面反射路灯微弱的光芒, 好象落了一地的星星在闪烁。
玻璃窗上的倒影里能看到自己的脸,苍白的剪影, 象魔幻世界的幽魂。
我最终是违背了诺言,
没能守住自己的心。。
象一片冷清却不值得可怜的叶子,随暗夜的风离去,只为飞舞的愿望,而宁愿不去思考坠落的方向。
我最终是背叛了对你的诺言。
谭侃侃将柠檬片与盐巴丢入黑色的酒中。推到迈万达的面前去。他自己则是一杯黑色咖啡。
迈万达也不问,拿起便喝。
曾一时静默,谁也没想打破。彼此相对无语, 也是默契的一种。
“你出生在国内?”谭侃侃忽然问。
迈万达点了一下头。
“具体是在哪儿?”
“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 忽然想到这里。”
“我跟你讲过是北京。”
“唔,我还以为你只是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原来真是北京人。你说中文的时候北京口音并不重的。”
“必竟离开很多年了。”
“廖总又是哪里人呢?”
“成都。”
“他说中文时怎么没有四川口音?”
“他很小时便出国了。在美国一直读完大学。”
“唔,是这样。难道父母的四川口音不会影响他吗?”
迈万达瞥了一眼谭侃侃:“他的父母并没有和他一起去美国。”
闲谈了一会儿,两人又沉默。
热咖啡的香气徐徐上升, 营造一片安适。与面前的人这样相对, 有一种永恒的意味。谭侃侃曾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生活境地。信任与安定,会让人的心降落在地面。
只是为何,原来这种强大的基础,也会有动摇它的敌人。
那就是与信任遥遥相对的,神秘感;与安定相对的,激情。
为什么我对他没有激情。
“我打算把别墅送给那小子。”
迈万达很疑惑地抬起头。
“至少给他一半。”谭侃侃补充,眼睛始终未与迈万达对视, 他目视桌面上的暗色花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思考着说:“那个别墅有太多回忆了。我们住在里边……并不……理想。而且,最后总是要给他一些补偿。”
“你要给他一半?那你的实验室,怎么办?还有那些秘密。难道说,你打算都让他知道。”
“那个傻小子,接触的久了,就知道他没什么。他能为我保守秘密。”谭侃侃如此说。
许久等不到迈万达回应,谭侃侃看过去,原来迈万达正一直盯着自己。
迈万达的目光里有一种玩味的笑意:“越玩越上瘾?”他竟用了这样的词来反问谭侃侃。
谭侃侃额上的筋跳动了一下。
迈万达却依然象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笑话:“那小子,如果你舍不得,就留着吧。”继而弓身向前,含笑问道:“需要我再退让一步吗?”
谭侃侃仿佛猛醒,他惊讶的瞥了迈万达一眼,立即摇头。
迈万达始终带笑:“你该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些的。我了解他的滋味,沾上后,就不容易拒绝了。一年、两年,你都可以在他身上随便。”
谭侃侃为此愈发不发一言。
迈万达为他做出决定:“我比你更了解,他是一个天生的优伶。象你这样的人,只要不将他坚决地拒之门外,让他以什么形式在你的生活中,他都会乐意并对你充满感激。所以不要再为了这件事觉得苦恼了。”
谭侃侃转头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种莫以名状的表情。“你离开了我两年,我从来都没间断过收到你艳事的照片。这两年里你的照片基本都是和他。你当然一定明白他的滋味,其实你也被他迷惑住了。不然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换换口味呢。”
“既然你都清楚他和我的事。为什么还要和他发展到假结婚的程度。是为了教训我吗?认为我移情过?”
“总是选择在一个人身上发泄欲望,不论怎么说,也不能排除你是被他迷住了。你可以摇头,可以否认,可以说对他比不上对我的万分之一。我相信你确实也会是这样子做。可是我,做不到那么潇洒。”
“你想补偿他就补偿好了。”
谭侃侃望着迈万达:“我们不能都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同一个人。”
……
思维竟由此跳回白天。保时捷panamera还在路上飞奔。
林沫正在提问:“这好象并不是回伦敦的路。我们还要去哪儿?”
谭侃侃转过头打量身边的人,一双纯净的眼睛也正在回望着他。
“没有目的地。”他这样回答。
他们沿着公路一直飞奔下去。仿佛迫不急待地要驶向未来。
回顾过去,也是为了奔向未来。
“那七个保镖到底怎样了呢,除了迈总,其它的六个怎么了。”林沫始终关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对那七个保镖感兴趣呢。
认为他们一定会有一场遭遇?
七个保镖的故事,只是一场关于信任的故事。
生活之中,如果没有信任,就什么也没有。
爱情再美,也看不见。
如果没有信任,一个17岁孩子的世界,就是痛苦的地狱。
偏执,暴燥,凶狠。那就是我当时的状态。
我的保镖,是由爸爸精心挑选的,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之前互不相识,便可保证,至少不会一起出现问题,不会被集体收买。
可是我们,还是会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恐吓信。
即使在我去一些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的时候,那些信也会来。
我曾到过一个小岛,一天早上醒来,恐吓信就躺在我的窗台上。
我怀疑保镖里一定有问题。因为只有他们随时跟在我身边,只有他们最了解我的一切行踪。
我相信他们一定有人被收买。
我要找出这个人来。……”
“迈总是唯一中国籍的保镖。”林沫插进来一句,“我真想不到迈总竟然是做保镖出身。”
“有趣的是,我当时最怀疑的就是他。因为他对我关心太过超常。似乎只要我心念一动,他就知道我想要什么。这对于当时疑心重重的我来说,很可怕。
人在少年时,最鲁莽也最凶狠。
我决定考验他们。我不能忍受日日夜夜连身边人都不能信任的滋味。我已被这种不安全感逼疯。
我做好了计划。
在那一天之前,我分别与七个保镖秘密交谈过,他们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是我计划唯一的知情者。
我对每一个人说:‘我将要找出其它六人之中的奸细,我只信任你,你要帮我完成。’
我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通气,因为一直没有人识破我的这个伎俩。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都是多么忠实于我。
可是,总有一个人是有问题的。我知道一定有。
驾驶汽车的那个保镖,按照我与他事先私下定好的方案改变路线。其它的保镖因为都各自以为身负着帮我找出奸细的重任,而对其实人均是虎视耽耽。
看着我把大家都搞到互不信任,很奇怪,我竟然会觉得反而有安全感了。
我自认为这是个高明的办法,自认为那个真正有问题的人,会由此露出马脚。他必是最心安理得的一个。
于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开始了。”
林沫听的无比认真,连谭侃侃的呼吸声都不想放过,他甚至已经在脑子勾勒出了那样的画面。
七个无头苍蝇一般的保镖,被卷进了信任的旋涡。
谭侃侃却在这时沉默了。
前方的路不断地延伸,不论车子行驶的多快,都不会看到尽头。车窗两边的风景,如同穿梭而过的时光。
谭侃侃沉默了很久,讲到了这里,他似乎无法逃避地要提到一个人。一个被当时的他相对信任的朋友,一个愿意帮助他考验保镖的朋友。一个和恐怖事件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的同为少年的朋友。
那个人是如此狂妄又如此果敢:“有钱人的苦恼就是这样的,我爸爸也给我带很多保镖,不过没有人计划绑架我。一直没有。你会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人?”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谭侃侃决定把他省略。
“当我和我的七个保镖被劫持到一处废旧污水处理厂。面对‘绑匪’的枪口,我的保镖们竟没有一个人敢不顾一切反抗的。不过也情有可原,‘绑匪’的数量是我这边的两倍。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枪。”
“等等,”林沫还是听出了问题。“你找了什么人假冒绑匪?你还有如此信任的人吗?”
“我在学校时有一个要好的朋友,他家里也很有实力,绑匪是他安排的。他当时正是个武器迷,参加了一个枪械俱乐部。”
“你还有这样要好的朋友。现在这个朋友在哪儿,是谁?”林沫充满好奇。
“早已经不是朋友了。”谭侃侃冷冰冰地回答。
“为什么?一起经过那样惊心动魄的事,为什么却不再做朋友了?”林沫无限惊奇。
谭侃侃的表情一时间充满了厌恶,他将头转向车窗,急驶而过的平原景象慢慢的被替换,变成那晚的昏暗的废旧仓库。
七个保镖的表情,他到现在还能一一回忆的起。在当时他被扭曲的眼中,每一个都象有问题。
迈万达是保镖中最年轻的一个,却显得最为沉稳。
抓住一个很短暂的空隙,迈万达把自己的外套穿在谭侃侃身上,用帽子和衣领遮住他大半的脸。
当身材魁梧的‘绑匪’头目,在两个东方人之中搞不清谁才是目标时,迈万达站在了谭侃侃的身前……
……
谭侃侃的眼里闪过痛疼与悔恨。
他的思维又回到了现在的咖啡馆。夜晚的昏暗光线,正如那晚阴冷的仓库。
坐在他对面的人,已有一张成熟许多的面孔。仿佛看不出任何的伤害。
一时百感交集。
谭侃侃为自己之前的话而感觉愧疚。
迈万达却不曾察觉,他勿自在喝过一杯酒后轻轻地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从不在意他的感受。”
是吗?谭侃侃轻轻地闭上眼睛,他惊奇于自己的变化。我还说过这样冷酷的话。
“我曾经误解他,认为他就是个长着天使模样的垃圾。
可是……其实他很简单。又怯懦又胆小,却总要显得张狂。以为这样子就是保护自己。
不开心的时候偏要笑,应该笑的时候又总是要哭,象个小孩似的阴晴不定又会经常掉眼泪。总显得象是一只反复无常的怪物,有谁会愿意好好照顾他?”
谭侃侃竟讲到了激动处。“而他又笨到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他照顾不好自己的。”
本不想给予真心的关注,却渐渐发现从来都不能不关注。没有什么原由,也讲不出什么原由。
如果我离开他,他该如何。
如果我抛弃他,他会怎样。
在他脆弱的身上再添一道伤痕。把他变得更为灰暗。
而其实只需要给他一个怀抱,他就可以温软如香、光彩夺目。
我还能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