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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岳凌操办婚事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多多少少泄露出了些风声。于是,引来不少人明着暗着来顾府打听新娘的来历,连一锤先生夫人都忍不住亲自出马。奈何顾府上下似乎同一时间聋了哑了,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让他们败兴而归。
一时之间,顾府新娘成了谈阳最时新的话题。
陶墨自顾府回来之后,心头疑问尽释,也不管外头为此事闹得如何热火朝天,径自躲在书房里边练字边傻笑边数着时辰一点点过去。
咚咚咚。
县衙外鼓声如雷。
陶墨一怔搁笔。
郝果子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喊道:“少爷!有人击鼓鸣冤!”
陶墨脸色一变,啪得放下笔,“快拿我的官袍来!”
离上一桩案子完结至今,差不多一个月。
陶墨望着大堂有一瞬的陌生。
衙役带着一对衣着破旧外貌苍老的夫妇上堂。
“小人武有菜……”
“民妇武郭氏……”
“拜见青天大老爷。”
陶墨温和道:“你们因何击鼓?”
武郭氏匍匐在地,直抹眼泪,泣不成声。
武有菜也是老泪纵横,“小人要告,要告史千山!”
陶墨心头一跳。史千山不正是当朝史太师的侄子?“为何……”
金师爷突然咳嗽两声。
陶墨看他。
金师爷用口型念着“状纸”。
陶墨呆了呆,道:“撞死?”
武有菜吓了一跳,道:“大人如何知道小女是撞死的?”
陶墨更呆,“啊?”
武有菜面露悲愤,叫道:“莫非大人与史千山勾结?!不然,大人何从得知?”
陶墨含冤莫名。这真是……从何说起?
金师爷朗声道:“大胆武有菜!怎敢当堂血口喷人,污蔑大人?!大人问得分明是状纸。”
武有菜一怔,随即磕了两个响头道:“小人莽撞,求大人开恩。”
陶墨被连番的撞死状纸弄得头昏脑胀,挥挥手道:“状纸何在?”
武有菜抖着手从怀里拿出来,道:“请大人过目。”
衙役将状纸递给陶墨。
陶墨接过来一看,皱眉。
金师爷识趣地走过去,“东家,还是我来……这是什么?”他愕然地看着状纸。
陶墨道:“金师爷认得几个?”
金师爷道:“十三个。”
陶墨道:“可是这几个字好像是同一个。”
金师爷干咳一声道:“东家,我们不如先问问这张状纸何意?”
陶墨道:“你能不能把这些字都读一遍我听听?”
金师爷虽然觉这张状纸无用又可笑,却还是一一念道:“五有女,美,石戏,女不从,死,石不见。”
陶墨问武有菜道:“状纸上的五有女,可是指你的女儿?”
武有菜道:“是,是指小女武倩。小人不识字,状纸是请村里唯一识字之人写的。”
陶墨道:“美是指你的女儿很美?”
武有菜擦着眼角道:“小女打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石戏的石是指史千山?”
“正是他!”武有菜一脸愤慨!
陶墨道:“戏,是调戏?”
武有菜眼中怒火与泪水并存,咬牙道:“他,他强迫小女……小女为保清白,一头,撞死在屋里了!”
一直匍匐在地的武郭氏闻言,几乎哭得昏死过去。
堂中哭声悲戚,令闻者也不禁落湿眼眶。
陶墨轻声道:“石不见,是指他畏罪潜逃吗?”
武有菜捂着脸,哭泣道:“是我无用!我,我拦不住!让他……”
忽有衙役从外疾步走入,“大人,有一人自称史千山在外求见。”
武氏夫妇愣了下,随即双双站起身,怒道:“他,他竟然敢来!”
两旁衙役见他往外冲,立即上前将他拦住。
陶墨看金师爷。
金师爷点点头。
陶墨用惊堂木轻轻往案上一拍,道:“带史千山上来。”
武有菜突然转头,跪在地上朝陶墨猛磕头道:“请大人为我做主!”
堂上正纷纷扰扰,便听一阵脚步声,一个略显富态的青年慢悠悠地走进来。
“草民史千山,拜见县官大人。”他说着,竟双腿一曲,跪了下去。
如此谦恭,不由让金师爷大吃一惊。
陶墨道:“堂上这二人你可识得?”
史千山不紧不慢道:“识得。他们一人自称老武,一人自称武嫂。”
“胡说!胡说!我们几时……”
陶墨冲怒发冲冠的武有菜比了个嘘的手势,“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史千山挠脸道:“有人介绍的。”
“为何介绍?”陶墨问道。
史千山干笑道:“说是乡间的妓寨。”
“史千山……你血口喷人!”武有菜喊着,就准备扑过去。
金师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史千山道:“草民所说,句句实情,还请大人明鉴。”
陶墨道:“但是他说你调戏武小姐,还逼得她撞墙自杀。”
史千山道:“草民所说或许匪夷所思,却句句实情。我与这两位的确是由人介绍认识,那人说乡间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妓寨,寨中人都扮成穷苦人家的女儿,别有一番风味。我心中好奇,便前往一探究竟。当时这两位自称老武武嫂,带来的女子就是武倩。谁知我与她进了民房正要成其好事,那武倩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胡说八道!你,你……你……你简直……”武有菜一口气提不起来,两眼翻白。
陶墨忙道:“快派人请大夫来。”
衙役一边扶着他们在旁躺下,一边跑出去请大夫。
史千山跪在一旁,淡漠地看着武氏夫妇。
陶墨不知所措地看向金师爷。
金师爷道:“此事疑点重重,不如押后再审。”
陶墨点点头,抬手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道:“救人要紧。此案押后再审!”
史千山道:“草民住在安平客栈,大人若是有话想问,尽可来找我。”
陶墨看了他一眼,无声颔首。
回到书房,老陶和郝果子早闻讯赶了过来。
郝果子道:“那个武氏夫妇真是可怜!史千山太无耻了。”
金师爷摇头道:“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郝果子道:“难道你真相信史千山破漏百出的供词?”
金师爷道:“你不信?”
郝果子道:“只要有脑袋的人都不会相信!谁家女子会平白无故地一头撞死?!难不成为了陷害他?”
金师爷道:“既然有脑袋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为何要这么说?”
郝果子道:“说不定他自恃有史太师当靠山,所以随口编了谎话,想要糊弄过去。”
老陶见金师爷眉头紧锁,道:“师爷可是察觉有何不妥?”
金师爷道:“我看史千山的举止谈吐,绝非□□熏心之人。”
郝果子道:“说不定那个武姑娘貌若天仙,让他情不自禁呢?”
金师爷道:“这只是其一。其二,那个武有菜……似乎有所隐瞒。”
“哦?”老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金师爷道:“他说自己不认得字,状纸是村里人写的。看那状纸,那个村子里唯一识字之人的才学也相当……有限。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说得出血口喷人之言?”
郝果子诧异道:“难不成你真的怀疑他们是为了陷害史千山?但是史千山是当朝史太师的侄子,谁敢陷害他?”
老陶道:“你们是否觉得,这个手法似曾相识?”
金师爷眼睛一亮,“黄广德?”
郝果子皱眉道:“怎么又和黄广德扯上关系了?”
金师爷道:“不是与他扯上关系。只是想起那个替人顶罪的樵夫而已,都是老实巴交的人。”
郝果子道:“这对黄广德有什么好处?万一事情败露,还会得罪史太师。”
金师爷道:“若是不败露呢?若是东家定了史千山之罪呢?”
郝果子脸色一变,“借刀杀人?!”
金师爷道:“不过,他大概没想到史千山并不是笨蛋,竟会主动投案。如此一来,他反倒被动了。”
陶墨道:“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相。”
金师爷道:“不错。我这就去找武氏夫妇,去现场看一看。”
陶墨道:“我与你同去!”
“好。对了,”金师爷犹豫了下,对郝果子道,“你去请崔典史一道去。”他原是打算把崔炯换到其他县,另找一个典史,但是前阵子事忙,一来二去搁下了。
郝果子一听崔典史,就老大不愿意,“这样吃里爬外的人,还叫他作甚?”
金师爷道:“这是命案,自然要叫他,另外还要请个仵作来。”
郝果子撇撇嘴角,去了。
金师爷道:“我去找武氏夫妇。”
老陶道:“我去准备车。”
顷刻之间,房中只剩下陶墨。
陶墨看看空荡荡的书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等成亲之后,他便可以随时随地地见到顾射,询问他的意见了吧?
只剩下两天了。
武氏夫妇住在谈阳县旁边武家村。他们住在村口,所有人要进村都要经过他们家。
武有菜被大夫扎了两针,情绪稳定许多,对着陶墨哭诉道:“那夜,史千山敲门说投宿,我们便请他进来,谁知谁知……却害了我家闺女!”
武郭氏突然抱着一床被子在床上嚎啕起来。
武有菜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金师爷问道:“不知武倩是在何处……”
武有菜用袖子抹抹眼泪,一指郝果子身后的位置。
郝果子吓了一跳,忙躲开。
金师爷和陶墨都凑了过去。
果然看到一处发黑的血渍。他们住的屋子是土屋,细看之下,竟有裂痕,可见这一撞已是尽了全力。
金师爷道:“武倩的尸首在何处?”
武有菜哭道:“已经埋了。”
金师爷道:“埋在何处?”
武有菜与武郭氏对视一眼。
武有菜道:“乱葬岗。”
金师爷挑眉。
门外传来动静,崔炯带着仵作前来。
“崔典史。”金师爷抱拳。
“金师爷。”崔炯忐忑地回礼,目光忍不住朝陶墨看去。自陶墨从覃城回来,他便一直处于不安之中。他不知知府为何轻易放过了陶墨,只知道种种迹象显示,陶墨似乎已经知道他在背地里做的事。他连去衙门几次都出了闭门羹,只是由金师爷书信联系。但说陶墨知道,除了避而不见之外,他又不曾对他有任何举动,连番举动着实让他雾里看花。
金师爷道:“崔典史对此案怎么看?”崔炯在衙门多年,安插了不少心腹,这件案子必然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崔炯故作茫然道:“不知金师爷说的是哪件案子?”
金师爷对他这番做作十分不屑,但嘴上却简练地将案子交代了一遍。
崔炯不知陶墨心中所想,也不知史千山是何来历,但看陶墨平时作为,知道他一心想当清官,当好官,便道:“自然不能让武姑娘含冤而死的。”
金师爷淡然道:“是吗?对了,武有菜说武姑娘的尸首在乱葬岗,还要劳烦崔典史跑一趟了。”
听到乱葬岗三个字,崔炯胃里不断翻着酸气,脸上却还要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不知武姑娘是何模样?被葬在哪个位置?”
武有菜道:“我知道。我领你们去。”
崔炯往陶墨那里看了看,却见陶墨正在安慰武郭氏。他犹豫了下,高声道:“陶大人!”
陶墨转头看他。
崔炯道:“下官一定会寻回武姑娘尸首的!”
“好。”陶墨又转头去安慰武郭氏。
崔炯自觉碰了个软钉子,不由讪讪地走了。
金师爷走到陶墨身边,低声道:“东家,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武郭氏紧紧抓住陶墨的手,哽咽道:“请大人一定要严惩史千山,以慰我女儿泉下之灵。”
陶墨保证道:“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