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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鬼海被狂风暴雨肆虐着,掀起的巨浪足以撕毁任何一艘巨型商船。一座远离莫里亚克大陆的小岛被完全包裹在这场风暴之中。摇摇欲坠。好似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这座小岛位于金雀花王国的最北端,名唤龙穴岛。岛上人烟不多,聚集在岛的南部,北部是一片广渺的高地。高地靠海的一端有座孤零零的海石墓园。墓园里埋葬着龙穴岛的先民。岛上的渔民相信,用海石砌成的坟墓是通往天国最近的路。墓园里有一处小茅屋,里头住着这个墓地唯一的守夜人。
这一晚,夜空依旧看不到血色的红月亮,整个夜幕都笼罩在电闪雷鸣、狂风大雨之中。年过七旬的老杰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狂乱的风将床头那扇残旧不堪的窗击打得吱吱响。在这个叫人不安的夜里,陪伴老杰瑞的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渔灯。
“愿天父慈祥,神圣联盟的引领者之光,保佑金雀花王国,保佑龙穴岛!”老杰瑞虔诚地祷告着,他有着金雀花王国北部部落萨达尔人特有的长胡须、大鼻子和好心肠。他隔着胡须在胸前画了个五芒星以示祈祷结束,尾音带着些许颤抖。
今年的秋季来得极不寻常且气势汹汹,莫里亚克大陆的季节总是十二年一个轮回,今年是秋季的最后一年,过了今年,莫里亚克将迎来四个年头的寒冬(或许,寒冬会待得更长久),整个鬼海和半个莫里亚克大陆都将被寒冰封住,进入凛冬,这对于那些还未做好入冬准备的人来说将是一个十分难熬的冬季。
老杰瑞扶着窗沿皱着眉头看着窗外下着的瓢泼大雨,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不规则的纹路,他的双眸炯炯有神,闪烁亮光,天生的忧愁毫无掩饰地写在他的额头上,那里褶皱起了一个山字。
他是一个老资格的守夜人,从记事的时候起便独自一人在这里看守墓园,到如今已是五十个年头不止。“或许我该歇歇了。”老杰瑞总是这样对自己说。但是龙穴岛的年青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随着凛冬到来,他们不得不加入埃尔克森家族的龙穴岛自由卫队以抵御随时远渡鬼海而来的胡夫红海盗。
这些红海盗可是无恶不作的角色,他们居住在恶龙阿·捷根·斯矛革庇护之下的胡夫岛,过着烧杀抢夺的日子,不事生产,每至渔季便驾着船头悬挂骷髅头雕像的海盗船四处劫掠,特别是在凛冬来临之际,这种劫掠更是频繁与凶狠。
“那真是一群天杀的!愿天父将他们通通带走,不要留在这个世上!”老杰瑞一想起那些左眼带着眼罩右手套着钩子身穿红色软甲的红海盗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的三个儿子便是在抵御红海盗的劫掠之中死尽的。“雨越下越大了。”老杰瑞透过窗户眺望着远处的海,只是在这样的夜里视线所能够到达的地方十分有限。老杰瑞担心那些万恶的红海盗会借着风暴的掩护袭击龙穴岛,但是明亮的闪电告诉他可以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在闪电的亮光之下他可以看到海里卷起的巨浪至少有十多丈高,这么疯狂的巨浪足以绞杀任何规模的战船。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响。说实话,老杰瑞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样的天气总是叫人不安,好像有什么坏事情会发生一般。他披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出门巡视墓园。
或许他可以不这么做,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除了他还会有谁出现在这不祥之地呢?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在风暴来临之前,岛上南部唯一的屠夫德利死掉了,这会就那样冷冰冰的躺在用松木和柏木拼凑而成的长方形格子里,风暴来的这么猛烈,以致那些打算将他埋葬掉的人来不及将他埋葬便匆匆地赶回家去系紧自己的渔船。
老杰瑞认为这不是一个逝去的人应该受到的礼遇,至少,无论如何,也得将他埋葬了再回去吧。但是谁在乎呢。屠夫德利和他一样,都是鳏寡老人,儿子死在红海盗刀下。有时候老杰瑞在想,屠夫德利的死是有余辜的,二十年前红海盗袭击龙穴岛的时候,德利死活不让他儿子加入自卫队,说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接他的猪猡刀当个屠夫,可是后来他儿子还是偷偷溜去当了民兵自卫队,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屠夫德利便郁郁寡欢、终日饮酒,直到半个月前,他揣着酒瓶子上门去杀猪猡兽的时候被挣脱的猪猡兽拱入煮沸的大锅中被开水烫死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全龙穴岛的猪猡兽都死在他的屠刀之下,本来他以为杀猪猡兽比杀红海盗安全多了,但是没想到到最后是死在猪猡兽的鼻子之下。
这就是天父给世人开的玩笑吧。老杰瑞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借着微弱的渔火巡视着墓园。屠夫德利的坑被安置在墓园最偏僻的角落里,或许在此一刻,也只有老杰瑞还能够想起他。其他人,或许等他们吃上带毛的猪猡兽时能够想起吧。
“也不知道这风暴什么时候能停,这老屠夫这样放着也不是个办法。”老杰瑞呢喃着,或许他应该等雨停了之后去镇上找原先那帮抬着德利来的人将屠夫埋葬了,也好在德利是烫死的,烫死的尸体总不会那么容易腐烂。
老杰瑞抖了抖蓑衣,将偷偷渗入衣内的雨水抖落下来。连日的大雨加风暴将墓园冲洗了一遍,好些无名的墓碑都被刮倒了,围在四周的篱笆也是多有损坏。或许该修一修了,但绝不是这种糟糕的天气。
老杰瑞边想着边提着渔灯往回走,脚下深一个坑浅一个坑,远处海上的风暴像一头狰狞巨兽在翻江倒海,一眼看去,他所得以安身的小茅屋是多么的渺小,好似顷刻间便被风暴刮走。一个个闪电由天而降,忽然轰隆一声,劈落在他的那间小茅屋之上,大火一瞬间骤然而起。
“不!”老杰瑞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但是却无可奈何,连忙跑到茅屋跟前,可是那大火却瞬间迸发,烧着根底,连给老杰瑞抢救一些物件的时间都没有。
生活就是如此不堪,特别是在越不容易的时候。
“呵呵,现在倒好。”老杰瑞回头看了看远处躺在长方形格子里的屠夫德利,苦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我和你一样都无家可归了,但是你还有一个格子可以躺着。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忌风雨。”
然而那闪电似乎只是先兆,更多异常于夜空之中频现。抬头一望,只见风起云涌,一道火链将夜空撕开,风暴之中一个带火陨石从天而降,拖着炽烈的尾巴,划破天际,轰隆作响,嚓的一声,砸落在翻腾的大海之中,瞬息而灭,火光即落,继而复原,稍后雨小,渐渐放晴……
直至翌日,当老杰瑞从屠夫德利的长方形格子旁边醒来之时,昨夜的那一幕依旧犹如一场梦,但是当他看向他那焦黑的小茅屋时,才确切肯定昨晚发生的一切。
“生活,总要继续,不是吗,只有死人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方形的格子里享受死亡带来的静默。”老杰瑞伸了伸懒腰,这时嫩阳初起,晨光绽放,迎着朝阳,那老杰瑞才意识到风暴已逝,光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