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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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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依然扮了男装,绾了头发塞进软帽里,一件白衬衫,格子背带裤,一件米色大褂,在易锦之出门后,便一路跟了上去。

    易锦之进了“醉生梦死”后,依然立马溜到后院墙边。墙约有两米高,攀进去也不是很难,她在附近找了些砖石,叠在一起,踩上去后使劲儿攀上墙头。

    所幸院子里栽了棵树,依然顺树下了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趁四下无人,忙溜进了大堂中。

    好一个醉生梦死!

    只见大堂陈列了数张软榻,榻上歪了许多面黄肌瘦的人,个个拿着烟斗,吞云吐雾,好不快活。因着烟气弥漫,依然嫌恶地掩了口鼻,一个个挨着地看,她想瞧瞧易锦之到底在不在这儿。

    一张张的榻望过去,皆是不成人形的烟者,也不知是迷了多久,被折腾成这副模样。

    只不过走到最后,也没瞧见易锦之。

    但依然忽的呆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不知是不是烟气太浓迷了眼的原因,大颗的泪开始止不住地沿脸颊滚下来。那前方榻上躺着个意想不到的人,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他瘦弱的令人心疼,眼窝深陷,面颧突出,随意一件破袄裹了身子。

    他曾经是风流大少,拈花惹草,处处留情,这般模样,如今谁会认得他?

    可依然认得,他化成灰她也认得!那不正是她的少爷!

    依然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失去理智般地扑了过去。

    “少爷!少爷!苏洛!”

    她冲上去抱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依然夺了苏洛手中的烟斗摔在地上,紧紧搂住他的头,“少爷,是我,我是依然!你不认得我了吗?”

    苏洛一直挣扎着,却无奈没有力气,骨瘦的指头掐住她。挣扎了半晌,似恢复些理智般,渐渐安静了下来。

    “依......依然......”

    他艰难的,干涩的,迟钝的开了口。

    依然浑身颤抖着,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滑。

    然而这时,过大的动静引来了楼里的人,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楼上传下来,接着一声暴喝,“谁?!是谁在那?!”

    待脚步声到楼梯口,依然泪眼朦胧中才看清中间的那人。

    是易锦之。

    他的身后跟了不下十人,皆是壮汉,面相凶恶。

    看到依然,易锦之的表情也颇吃惊。

    (2)

    昏暗的小屋子里,依然被甩在地上。

    “她不能留!”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嚷嚷道,粗犷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小屋子里约有二十人,壮汉青年,皆面露不善。而那络腮胡大汉极有震慑力,武夫之相,孔武有力,筋肉结实。

    易锦之称他为“大哥”。

    “大哥,求您饶她一命,她是我的友人。”

    易锦之向大汉求着。

    “友人?认识那苏洛?!”大汉捶了捶胸口,“我易老大可不傻!老三,自古红颜多祸水,可都是娘们坏的事儿!”

    依然双手双脚被绑住,嘴也被封住,帽子早不知掉去了哪儿,一头乌发披散着。听到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一双眼睛望向易锦之,有不解和愤怒。

    易锦之继续求着,“总之她不能死,我们的事能少连累无辜的人就少连累,这不也是大哥你的意思?”

    “你!”易老大恨铁不成钢,咬牙和他对视,最后“砰”地踢了旁边的凳子,“真是翅膀硬了,好你个老三!现在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嚷嚷了半晌,唤了一人过来,“来人呐!将那妮子给我打晕了!”

    依然正费力地挣脱绳索,冷不丁一人过来朝她后颈一劈,登时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待依然悠悠转醒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后颈还微微疼着,她揉了揉,从床上爬了起来,意识逐渐苏醒了。

    不对!自己不是在“醉生梦死”吗?不是被抓了吗?

    依然猛得抬起头四周看了一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回到了家。

    恰这时易锦之进来了里屋,手中还端了碗热汤。四目相对,他自知理亏,就坐在床沿上,“依然,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我全告诉你,先把汤喝了吧。”

    依然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而后接过碗灌了一口。

    ......

    易锦之十五岁那一年还不叫易锦之,他与依然一般大的年纪,自然经历了姜朝覆灭时的战乱,所以一人流浪了许久,直到奉邵。

    到第十六年,他正大街小巷毫无目的地找一个女孩儿时,误打误撞进了“醉生梦死”。

    那时易老大还正往里抬着烟,见一个小鬼头闯进,差点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只是当刀离头还有一毫米时,易老大停了下来,瞪着他澄清的,无一丝惧意的双眸,“你不怕?”

    “不怕,”他如实回答。

    流浪多年,尝遍冷暖,多少次在生死线徘徊,他早已不知什么是恐惧。

    “小乞儿!你的父母呢?”

    “无父无母。”

    “今年几岁!”

    他沉默半晌,“十六。”

    “家乡在哪儿?”

    他又沉默了。

    “不知道,有记忆时就不在了。”

    易老大放下了刀,豪气地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够胆!今后你便留下吧!”

    他还有地方可去吗?他的眸子里冷冰冰的一片。

    没几日后,易锦之就有了名字,同时他也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易老大竟是旧姜朝余党的头目!

    旧时,易老大是功名显赫战功累累的将军,一片赤胆忠心掏给了王朝,不料一夜间天翻地覆,家没了,国灭了。反姜军阀胜利后,吃了败仗的易老大领着为数不多的手下藏匿到了奉邵城外的深山里。

    东合成立的那一天,历经了十年战乱的老百姓欢呼雀跃,他的心却如针扎一般,那一天,所有曾经的战士都沉默了。

    姜朝覆灭时,他们亲眼见证了父母妻儿的惨死。

    反姜军阀的人说着“旧朝余孽,一个不留”,大肆屠杀无辜的人。

    如今东合成立了,谁还记得那些枉死的冤魂呢?

    易老大决定招兵买马,暗蓄实力,只待一个时机东山再起。

    用原有的资金买了座小公馆,销售西洋传来的大烟,钱便流入的飞快。

    苏洛是谁?反姜军阀团长的儿子,出生在东合成立那年。

    易老大将苏洛抓了回来,因他不想苏老爷好过,因他的妻子孩子死在苏老爷手上。

    ......

    “啪!”

    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依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脑中“嗡”一声,所有思想刹那间都被冻结。

    易锦之沉默地垂下眼帘,随后俯身捡起地上一片片的碎瓷,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