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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叮铃——”
一辆敞篷的洋包车停在傲雪楼门口,车夫从座上下来,向门前的姑娘打探着,“姑娘,这儿可有位蒋小姐?”
门口的姑娘斜睨他一眼,语气稍有不屑,“蒋小姐?可是雪贺姑娘?那可是我们楼里的红牌娘子,不是人人都能见的,你又是哪路人!”
听到这话,车夫也不恼,只堆着笑脸,“可不是我要见蒋小姐,是有位贵人要请蒋小姐一叙,特差我来接送,您可,行点儿方便?”
那姑娘这才高抬起头,拨弄下指甲,“我去瞧瞧,不过雪贺姑娘也不是时时有空的,她去不去也不是我说了算。”
说罢便上了楼去。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雪贺倒真的从楼上下来了,估摸着她今日恰巧无事,又觉得是哪位老顾客来请,就下了楼来。
车夫忙将她请上了座。
“叮铃——”
敞篷洋包车停在一家西餐厅前。
优雅复古的西式餐厅,棕色调的建筑,玻璃大门,派头精神的白领侍者。
这般环境,是从小生存在傲雪楼的雪贺从未接触过的。事实上这也是上流人士的奢侈品。
小圆桌上整齐地铺了一层白桌布,底端开出了一朵褶花,桌子还中央放了细颈花瓶。穿着燕尾服的乐师奏着小提琴,柔和的旋律萦绕在整个餐厅。
依然往咖啡里放了两块方糖,用小匙轻轻搅拌着,一双柔媚的眸子瞅着对面略有局促的人。
对面的雪贺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正是风月场所中极盛名气的谢小姐,谢依然。她曾在报上看过她,那次的报纸的头条关于谢小姐,故配了照片。
不一会儿,侍者端了牛排上来,雪贺盯着依然,先开了口,“还请谢小姐明言,找雪贺有何要事。”
依然不喜她略显古板的说话方式,微微蹙起了眉。
放眼望去,整座餐厅都是正装人士,只有雪贺一人上衫下裙,裙长及地,又挽了老式发髻。
不过她的清丽脱俗,让依然捏紧了手指,依稀似想起一人,要冲破脑中的记忆。
“谢小姐——”雪贺又催促。
依然回神,想起自己的要事,正了神色,“那我也就直说。听闻蒋小姐近日与苏大少爷走得极近,而想必小姐对自己的身份知根知底,所以,还是不要做些无用功......就请,远离苏少。”
雪贺听着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起对她纠缠不放的苏洛,难免就动了气。
依然固然是有名气,可雪贺也是傲雪楼的红牌,被男人捧在手心。
“谢小姐想必误会了,我与苏少并无瓜葛,只不过苏少闲时会来傲雪楼捧些场罢了。”
依然闻言眸色一沉,“但愿如此。”
雪贺扫了一眼桌上的牛排,咖啡,面包,这些均未动过。显然是依然给她难堪,知道她没有接触过这些,特选了西餐厅。
“依然小姐也该注意身份才是,毕竟苏家显赫。”雪贺也‘好意’提醒着。
这话无疑是把锋利的剑,生生刺穿依然的心。若不是地位,若不是身份......依然略带怨恨地看向雪贺。
雪贺却面不改色,“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直直起身,不失礼仪的,离开这优雅的西式餐厅。
(2)
十一月的寒风似驻根在奉邵,虽无形,却狠厉地抽打在人的脸上,身上。
自上次和依然会面后,雪贺更加的厌恶起苏洛。苏洛却频频地送礼过来,虽不见人,雪贺却总觉那张不正经的笑脸绕在眼前,像张大网似的,勒得她难以呼吸。
另外频频到访的还有徐妈。
徐妈为雪贺推掉了全部恩客,一天有近个时辰待在她房间,唇角一裂,就扬出标准的买卖式笑容,“我说,雪贺,这苏少可真是痴情呐,也不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
雪贺只当耳旁风。
徐妈便喝口茶,继续叨扰着,“你就加把劲儿,攀着苏少,做不了正房,也能当个姨太,这下辈子呀,就再也不愁了。”
“风月女子最苦命,更何况苏家显赫,苏少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啧啧......”
她絮絮叨叨的,像念紧箍咒一般。
听得烦了,雪贺就下了个决心,起初只是小小的决心,然一天天地吞噬她的思想。终于,雪贺忍不住了,“徐妈,我要离开傲雪楼。”
徐妈被刚进口的茶呛住,咳了半天,脸涨的通红,许是没料到雪贺会有这想法,亦或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得一棵摇钱树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眉毛倒竖起来,几乎是摔着的,将茶杯扣在桌上,“什么?!”
徐妈的声音刺耳,几个在屋外姑娘听见,料到有大事,纷纷将耳朵贴在门边。
雪贺倒是不惧,重复了遍,“我要离开傲雪楼。”
她说得气定神闲,徐妈却听得双眼怒瞪,太阳穴‘突突’地跳,最后一拍桌子,“好了你呀雪贺!老娘辛苦养你多年,你现在却要走?!翅膀硬了不成!”
雪贺不语,由徐妈气急败坏地骂着。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徐妈骂得累了,见雪贺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中的火烧得更旺,“好好好你走!老娘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说着她瞪雪贺一眼,转身离开厢房,不忘狠狠带上了门。
“嘭——”
屋内又重归平静。
外面偷听的姑娘个个面面相觑,见徐妈出来,连忙散开。
不消一刻,“雪贺姑娘要离开傲雪楼”的消息便飞进了楼内每个人的耳朵。
“雪贺!”
得到消息的焕儿这次门也没敲,一脚就把它踹开,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你要离开傲雪楼?!”
雪贺总算有了动静,窝在榻上,双眉蹙在一起分不开,“我没细想,但已实在不想在这儿待。”
说到底苏洛只是个辅助,将她本不平的心搅乱,欲要逃脱孤死青楼的命运。
焕儿这下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呆了一刻,才道,“雪贺,在这儿我只有你一个朋友,记得那年我们一起被卖过来......”说着停了下来,眼圈开始泛红。
这一下,雪贺也软了心,然犹豫片刻,轻轻一叹,“焕儿,十年啊,我足足等了十年......”
十年,自七岁时被卖到傲雪楼,如今已是十年光阴。起初两人怀着憧憬,渴望有个良人将她们赎走,平安度过一生。现在这想法已被消磨尽,在十七岁的年华里,雪贺想放手一搏。
她想要自己争取!
这样想着双目开始变得坚定。
焕儿沉默了,是她,一步步看着眼前这女子,从小小天真的幼童走到如今清高冷傲的性子。
焕儿也开始犹豫了。
雪贺这时抓住她的手,“焕儿,我一定要走!你随我一起!”
焕儿慌忙抬头,神色有些复杂,“不......雪贺,我不能走......我不知道出去能做些什么,而且......”
而且,她心中的张公子还等着她,那个许诺为她赎身的人。
雪贺自然知道张公子的存在,良久后她微微叹了口气,紧紧搂住焕儿。
而那一边,徐妈料定雪贺只是耍性子,离开这养她的地儿,一个无生存经验的弱女子靠什么而活?所以一直坐在房里等雪贺来敬茶赔礼。
不多时,雪贺果真来了,只不过带了全部家当,连值钱的衣服首饰都当了,只余一个小包裹。
徐妈气得浑身都在抖,将满桌的银钱扫在地上,“来人呐!来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给我扫出去!”
立时有两个大汉进来,将雪贺推搡着出了傲雪楼。
傲雪楼。
这座装满了春秋绮梦的古意小楼“嘭”地关上了门,似隔断了一个世界。
雪贺深望一眼初冬因寒而少人的街道,深深吸了口气。
只觉,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