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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张和自己有几分肖似的面孔, 再想到那个女人微微凸起的小腹,燕秦感到了出离了愤怒, 是了,那些流言说的不全是真话, 因为摄政王养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怀了孕的。
摄政王不让他碰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却找了这么个女人来膈应自己,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在马车里伺候皇帝的时候,燕秦若是不需要用到自己,常笑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看着小碟子里香喷喷的葵花子,他打算在回程的马车里继续替小皇帝剥瓜子仁吃, 一个是小皇帝吃的开心, 另外一个也是为了他打发时间。
结果他才哔啵哔啵地开了两个瓜子,就被小皇帝吼了一句:“给孤安静点,吃吃吃,你脑袋里就只有吃吗?”
瓜子仁也不是他自己吃, 是剥给您吃的呀, 常笑很委屈,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同气到失去理智的小皇帝讲什么逻辑。
既然不让剥瓜子,也不让发出声音,他只好非常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差把自己并不算娇小的身体卷成球了。
看着常笑这样子,燕秦就更来气:“你出去,让孤一个人静静。”
在这里待着, 也是惹小皇帝生气,常笑立马说:“多谢陛下。”说完这一句,他就十分麻溜地滚了出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虽然是自己让人滚出去的,但常笑这行为,简直就像是把他当成瘟疫,燕秦在气头上,反倒更加不高兴了。
一个两个都不让自己省心,燕秦气愤到了极致,等到回到皇宫,脸上已经阴沉得能够滴出墨汁来。
他的脸色这么难看,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皇帝今儿个的心情很不好。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宫妃想要来慰问一下小皇帝,展示一下自己的似水柔情,都没有能够找到机会,探听到小皇帝心情不好,她们也不敢在燕秦的气头上来。
毕竟她们只是普通的宫妃,没有儿女傍身,也没有足够有力的母家支撑,唯一能够让她们做人上人的,就只有皇帝的宠爱。
谁都不想触碰小皇帝钉子,但她们不想来了,当天晚上,燕秦却对常笑说:“把牌子给孤拿来。”
以前宫里没有皇后的时候,燕秦还会象征性的翻一下牌子,但是这大半年来,燕秦从来就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活动,以至于常笑都已经把翻牌子给忘了。
听到燕秦这么一说,他还有点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表情就很激动:“陛下,您说的牌子,可是宫妃的绿头牌?”
“除了那个牌子,还有什么?”他语气冷冰冰的,“先前你不是提了个建议么,孤觉得挺好的。”
先前自己提了什么建议来着,对头,就是那个劝皇帝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木已成舟,摄政王除了生几天气,什么都不能做的。
可是先前小皇帝还不是说自己胡说八道呢,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常笑觉着,这八成和先前小皇帝看到的那个肚子圆圆的女人有点干系。
他仿佛摸到了什么,却也不敢细想。小皇帝正在气头上,可能会因为不理智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但这个错误的判断,对小皇帝好,对大燕江山好,对他来说也好。
出于自己的私心,常笑并没有劝阻燕秦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而是乐颠颠地去找刻着宫妃名字的绿头牌了。
生怕小皇帝后悔,常笑的速度非常快,不到半刻钟,所有宫妃的牌子全都被他捧出来放在了小皇帝跟前。
牌子都是倒着放的,名字在下头,燕秦看也没有看,随手摸了一块,上面金灿灿两个大字:皇后。
皇后不就是摄政王么,那个假的皇后也是摄政王的人,根本不能碰,燕秦盯着那两个字,把自己气成了河豚。
他随手就把写着皇后的牌子一扔,又接着继续摸,第二张牌子是三个字的,他还是很熟悉:白牡丹。
白牡丹人都不在了,宠幸个大头鬼。他暴躁地扔掉了第二块牌子,接着摸了第三张。
第三张还是三个字,而且是熟悉的人,苏晓笑。苏晓笑喜欢的是摄政王,又是摄政王,摄政王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燕秦更怒,又扔了牌子。
事不过三,燕秦按捺着怒气,随便选了个牌子出来。这次是他不熟悉的,叫秦苏苏。
这座皇宫里,大部分的宫妃,燕秦都不能把名字和她们的长相对上,不是他记性不好,主要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怎么见过人。
他问常笑:“这个秦苏苏,是哪家的?”
常笑认真回忆了一番:“好像是秦翰林家的。”
不受皇帝宠爱又没有份位妃嫔一向很没有存在感,他常笑整日要伺候皇帝,哪有时间记那么多,也怕自己记错,只敢用好像似乎这样的词来说。
燕秦便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实是翰林之女,他当初选妃没有太多的要求,只一点,不能选比他年纪小的,当时最小的妃子貌似和他一样大,也是十四岁。
秦苏苏应该不是年纪最小的,到现在的话,年纪应当快二十。
假设秦苏苏是她父亲最大的女儿,还是长女,那秦翰林也有三十多了,翰林院里,最高的位置便是翰林学士,这是要常和燕秦接触的,但翰林学士当中,并没有一个姓秦的。
如果真的是翰林学士之女,燕秦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即便是不喜欢,也会在秦苏苏进来的时候给人一个不低的份位。
他又问常笑:“这秦苏苏,是个什么份位?”
“是美人,秦美人。”美人这个份位,听着好听,但根本就不算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宫里头,份位高一头的也能死死压住份位低的。
当然了,要是受宠另当别论,不受宠的话,只能是任由份位高的妃嫔磋磨。
既然秦苏苏份位这么低,那她的生父混得肯定也不怎么样。很明显,这位秦翰林的翰林二字,只是翰林院里那帮人的统称。
他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秦苏苏的样子,应该模样是真的能够称得上美人吧,具体什么样貌,他也不记得了,不管了,反正只要不是皇后,不是白牡丹,苏晓笑或者德妃,都差不多。
也不是说德妃不好,德妃性格温柔,又特别能干,但给他的感觉,就和得力的手下差不多,他没有吃窝边草的坏习惯,对德妃,是真的下不了口。
“行了,那就宣这秦美人吧。”燕秦刚说完,又说,“不,孤亲自到她宫里去。”
小皇帝是心血来潮,不过那些宫妃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除了喝喝茶,绣绣花,看看书,做做未出闺阁时候做的事情,她们也不能到别的地方去。
而且燕秦去的时候,要是对方刚好出去了,也能很快把人给宣回来,不是太耽搁时间。
燕秦说要亲自去,也不拖沓,马上就动身了。主要是他这会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他也担心自己气消了,又退缩,还不如趁着这股劲做完了,免得想东想西。
等到了那秦美人的院落,侍候这秦美人的宫人一下子就沸腾了。燕秦出声问在殿外扫地的宫人:“秦美人可在殿内?”
那宫人没见过皇帝,却也知道,皇帝是穿着明黄龙袍的,一看小皇帝身上的明黄/色的衣袍,一下子就跪下来,手里的扫帚啪嗒一下落到边上,他也顾不得捡。
头一回得见天颜,他都快不记得怎么向天子行礼了,就跪在地上,激动得连磕了两个响头,哆哆嗦嗦地向燕秦行礼道:“陛陛陛下……”
他有这么吓人么,燕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觉着自己长得听可亲的啊,反正微服私访的时候去买东西,卖点心看在他这张脸上,都愿意多给他一点,卖面条和清汤的老伯也说过他长得俊。
看着浑身抖得和筛子一样的小太监,他颇为郁闷地说:“行了,起身吧。”
那小太监赶紧捡起扫帚,起了身,他身上的太监服又宽又肥,裤子也很宽,但因为抖得太厉害,完全控制不住,还是可以让外人看出来他此时此刻十分激动地在颤抖。
常笑掸掸拂尘,尖声细气地说:“陛下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
陛下方才问什么来着,小太监赶紧努力回忆,然后继续哆哆嗦嗦地说:“在,在呢……娘娘她都许久没有出过宫了。”
皇帝怎么突然就降临他们这宫里了呢,秦美人又不受宠。
见着小皇帝和后头跟着的宫人全进去了,那小太监反应过来,拔腿就跟着往里头冲。
见他这样子,有跟在后头的宫人就悄悄同他说:“你们这次要走大运,陛下要宠幸你们家主子了。”
宫里头,真正份位高的,一定是受宠的,有皇帝宠爱,再生下皇子,即便是皇后,也比不过。
她们也不知道皇帝为何心血来潮,但只要秦美人受了宠,和对方宫里的宫人打好一点关系总是没错的。
皇帝来秦美人的宫里,竟然是为了宠幸秦美人吗,那小太监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这要搁在从前,他一定会为自己的主子高兴,因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美人受宠,他们这些个宫人也能够跟着沾光。
可是现在,秦美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秦美人了。他脚下像是扎了根一样,突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小太监面上欲哭无泪,心里想着,他现在离开秦美人的宫里,不做伺候这位娘娘的太监了,行不行啊。
燕秦是听不到小太监心声的,他只知道秦美人在。作为皇帝,作为秦美人名义上的丈夫,他是完全有那个权力要求对方出来的。
因为小皇帝来得太突然,秦美人根本没有提防,便以真正的容颜见了小皇帝。
见到秦苏苏的时候,常笑一下子没有忍住“呀”出声来,但他很快认识到不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燕秦看到秦美人的脸之后,倒比常笑镇定得多,但他心头那盆火也浇灭了大半。他能来秦美人之类,全靠先前积攒下来的冲动,但见着了这么一张长满麻子的脸,他就算是想冲动,也根本冲动不起来了。
秦美人捂住自己的脸,想逃避,但是随着她一同进宫的大丫鬟却拦住了她。皇帝没发话呢,自家小姐便逃了,肯定更加惹小皇帝不高兴,自己的主子已经很苦命了,再惹怒了君上,他们这一宫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燕秦叹了口气,只问:“孤记得,那日见你,你好像不长这样?”
秦美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脸,哭哭啼啼地说:“臣……臣妾,前些时候和姐妹们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能够被钦点上,已经是大幸。她没有特别厉害的母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就只有这副老天赐予的好皮囊,指望着君上看了能够垂帘。
虽然她只是个份位不高的美人,可是凭着自己的美貌,也不是不可能过上好日子。可自从得了那场怪病,她的整个人生都毁了,若不是有那么些姐妹同她一样受苦,大家都惨,她可能早就受不住这样的日子,上吊自杀了。
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闭门不出,就是不想出去丢人现眼,好在在没有嫁人之前,她也就是待在家里绣绣花之类的,倒也能忍受这样的枯燥生活。
她本来想着,自己可能就会老死在这宫里,没想到,小皇帝居然会来,语气还很温和,并没有嫌弃她是个丑八怪。
秦苏苏一激动,眼泪哗得一下就出来了。
燕秦其实对女子的眼泪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在这个宫里也待了三世,早在他还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皇子的时候,就知道对宫里的嫔妃们来说,很多时候,哭并不是因为她们真的有多伤悲,梨花带雨的哭,只是她们用来谋取君王怜爱的手段之一。
但眼前的这个秦苏苏,显然不是那些宫妃,她不哭还好,哭起来真的鬼哭狼嚎,没有一点美感可言。燕秦听了一会哭声,剩下的一点点的火,全部都被秦美人给浇熄了。
虽然秦苏苏一面哭一面打哭嗝,根本就没有说几句话,燕秦还是很好的抓住了重点:“你刚刚说,生了一场大病,那生病的还有几个人?”
秦苏苏只顾着打哭嗝了,先前阻拦的她的宫女勇敢了一把:“回陛下,同我家主子一起生病了的,还有九人。”
燕秦看着这容貌姣好的宫婢,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其实这小姑娘长得也就是一般,但是被秦苏苏一对比,就显得十分的清秀动人了。
那身着粉色衣衫的宫婢娇羞一笑:“回陛下,奴婢名点翠。”
回答完小皇帝问题,她低下头来,露出半截修长如玉的脖颈。
深宫深宫,本就深不见底,自家主子身份太低,这么少的宫妃,都没有轮到过临幸,如今又毁了容貌,更加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宠幸,好不容易天子来一趟,自家小姐还是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美人哭,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麻子哭,那就是灾难,能够得到皇帝的怜惜和宠爱么,根本就不可能。好不容易天子来一趟,她自认长得也不差,自然要努力搏一搏。
再说了,当今天子的生母,当初不也只是个普通宫女,是在被宠幸生下了天子后才封了妃。
在天子登基之后,又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太后。那位太后没享受到这样的荣华,是因为没有福分,她点翠可不一样。
燕秦都不知道,自己才问了这么一句,眼前这小宫女便想了这么多,想得那么远。不过这深宫里的人,捧高踩低几乎是本能,哪有人会心思不复杂的呢,便是心思再单纯,吃多了亏,也该长记性了。
燕秦当然不可能起那个兴致来宠幸一个样貌普通的宫女,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本来就和先皇不大一样,对此事不是特别的热衷,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宫女虽然生得娇小玲珑,样貌也能算是清秀可人,可离漂亮这个词也太远了一些。
燕秦的要求也不算高,好歹也不能和摄政王相差太大吧,和小宫女,还比不上摄政王一个脚趾头好看。
哎,但是要自己违背本心去宠幸一个麻子脸美人,这个难度太高了,他实在是对自己狠不下这个心来。
他问完了,没再吭声,只看向那秦苏苏:“你好好休息吧。”
他给了常笑一个眼色,起身便走。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出了秦美人住的地方,常笑又说:“那宫人只说,有十位美人染了此种怪病,容貌受损,不然,陛下您就去剩下十个里看看?”
燕秦摇了摇头:“不了,回孤的寝宫。。”
他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兴致了,换个容貌好些的也一样。
常笑很是失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细细想来,又觉得十分后悔,要是他把牌子捧过来之前,调查清楚了,把这些个麻子脸美人排除出去,指不定今日就成了,但是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
嘀咕着嘀咕着,他突然又冒出来一句:“陛下,您有没有觉得,这怪病着实有点奇怪。”
燕秦很无语,常笑这不是废话吗,都叫怪病了,怎么可能不奇怪。
“不是,老奴就是觉得,这么多宫妃,得了同一种怪病,还都毁了容貌,这真的是太奇怪了些。”
先前秦苏苏未能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话,都让常笑给说了,若只是一个两个,还能说归咎在自己倒霉,可是这么多人都染了病,太医院的大夫刚开始的时候还说不是可传染性的,后来就改了口,脑子没有毛病的,都知道这肯定不是意外了,
宫里没有了美人,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然是德妃。因为德妃样貌确实不算出挑,比起昔日的白牡丹白贵妃来说差得多了。当初白牡丹疯了又死了,绝对有德妃的手笔在。
德妃就是个笑面虎,心狠手辣,在这宫里,几乎是低份位宫嫔的最怕的人。
燕秦当然也知道这个不是意外,罪魁祸首是谁,很好猜了,肯定是摄政王没跑了。
早在先前,摄政王就一直说要帮着他散尽后宫,他也就没有管这档子事,没想到摄政王的方法,就是这样操作的。
都是些可怜人,燕秦对秦苏苏等人也是十分的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也不会这么真的在所有人面前揭露摄政王的罪行,毕竟这也算是他默许的。
燕秦唉声叹气了一番,完全没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他这会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兴致了。
小皇帝做的这些事情,一直有人会汇报给摄政王,只是这些时间以来,燕于歌一直在小皇帝身边,也没有必要额外花这种时间和工夫。
但这一次,有些东西脱离了他掌控,燕秦居然趁着他不在,想去找女人,虽然没有找成功,但这个行为,已经足够让他愤慨了。
他辛辛苦苦地为了燕秦,为了两个人日后的生活,燕秦竟然,竟然敢这也对他!
远在京城的燕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完全不知道,千里之外还有人这么念着他呢。
因为知道小皇帝做的好事,燕于歌根本就没有出去十日,只五日左右,他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