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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恒没心思理会她这份娇羞是什么意思,兀自在心里打鼓。
这立皇帝还是魏万丞的时候言官们给他取的雅号,意思他是站着的皇帝,皇上是坐着的皇帝,虽然只言片语,可也充分表明了魏万丞当日地位之崇高,可这号在魏万丞死后就没人敢用了,是谁这个时候又提起来?
是袁江?他在西厂只负责探消息,若说为了对付他,可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规矩,还没有散布谣言的必要,心里千头万绪,难怪皇上急召了他来又不见,原来火窝在这里。
听见里头叫人,他肃了肃,整整衣领入内,身子穿过落地罩来到里间。
只见皇帝盘腿坐在东边窗户下大炕上,江慕允捧着茶在一旁站着。
易恒略低了头,没去看她,上前打千行了个礼道:“皇上。”
皇帝恩了一声不语,脸上冷着三四分,易恒一时不敢动弹。
江慕允这时端着茶盘过去敬茶,易恒从她手里接了茶盘,亲自过去替皇上斟茶。
“别倒了,不渴。”皇帝语气带着怒气,抬脚踢了下袍子,易恒低头看见,忙半屈了膝过去替他整理袍角。
皇帝低头睨着他,见他谦卑,眉头方舒展了些,语气也变得和善起来,“易大人如今位极人臣,这种小事就让他们去办好了,怎好亲自劳动你呢。”
易恒笑得谦卑,“臣有今天的光荣全是万岁爷赏赐,时刻不敢忘了自己的本份。”
皇上点头,面上已经有了些好颜色,伸手在他肘子上扶了一把,“朕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是这两天听着一点闲话,说什么立皇帝站皇帝的,朕不知道这话是打哪来的,所以叫厂臣来问问。”
易恒惶恐道:“臣也是第一回听说,回头彻查了再来回禀皇上。”
皇帝笑道:“倒也不用彻查,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他说得轻松,易恒却忍不住心下一惊,抬头再看皇帝的脸,却是一脸平静,仿佛还带着一些洋洋自得,不过传了句闲话而已,且不说说这话的人是何居心,万一是被人指使的,那这人死的岂不冤枉。
易恒捏着拳头不吭声,皇帝看了他一眼,略下了气道:“朕倒不是冲着你,只是这话听着别扭,什么站皇帝立皇帝,难不成朕是坐着皇帝,他是站着的皇帝?厂臣你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的混帐话?”
易恒平心道:“说这话的人是该死,臣只是觉得可惜,没能揪出背后主谋,说这话的人其心可诛,必得揪出来杀一儆佰,以绝后患。”
皇帝哈哈笑道:“好了,朕知道你忠心,已经作主替你敲山震虎了,你也别死揪着不放了。”
他转头去看炕桌上的名单,上面写着几个名字,易恒抬头看了一眼,像是给新秀女拟的封号,没细看,一时也不敢确定。
皇帝在上面看了一会,目光最后落定在那个名字上不动了,抬头对易恒道:“这是皇后跟内务府给秀女们拟的几个封号,易厂臣帮着朕看看。”
易恒上前看了一眼,这次选秀一共挑了八位秀女,别的都是美人常在,只有裴柔一人直接封了贵人,他低头道:“皇上潜坻时的旧人,除了婉贵妃诞育了一皇子两位帝姬被封了贵妃外,其余荣嫔跟嘉嫔都是嫔位,荣嫔诞育有帝姬也才是嫔位,裴柔小主刚进宫还没侍寝就封贵人,皇上偏爱,未免会叫人妒忌。”
皇上笑道:“这裴柔虽然年纪不大,可朕看着顺眼,也愿意给她位份,你知道后宫里那些事,朕不想她一进宫就做小的,叫人欺负。”
“皇上抬爱,是她的福气。”易恒扯扯嘴角附和着,又听皇上在那头道:“厂臣有没有觉得这裴柔像一个人?”
他睨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易恒心下咯噔跳了一下,略有些不悦,只是脸上不能露出来,仍旧是如常的面色,缓缓看着他道:“臣那天不过是打眼一看,也没敢细看,一时真看不出来。”
皇帝见他装傻,也不气恼,接着道:“易厂臣难道看不出,他长得像尊夫人吗?”
皇上竟直接指了出来,易恒就是个圣人,这会也该恼了,脸色僵硬下来,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皇帝迎上他的目光,嘴角仍旧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看不懂他这目光的含义。
他一向觉得易恒就是个木头人,就像他训练的那些金面人一样,没有人的感情,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人能伪装得天衣无缝,所以他很喜欢看易恒失控的样子,他发现,任何事情易恒都不放在心上,唯独佟裳是他的软肋,所以他几次三番在他面前试探,就是想看他这副表情。
一副咽不下去又嚼不烂的样子,如鲠在喉,却又耐他不得。
皇帝笑了笑,抽了目光不去看他,“佟裳有阵子没进宫了,皇后这两天总是提起,说自打上回见过,心里总是想着,觉得易夫人伶俐过人,想叫她进来陪着说说话。”
易恒低了头道:“她笨嘴拙舌的,又是个急脾气,回头惹恼了皇后,就罪该万死了。”
“厂臣也太小心了些,听皇后说,易夫人的继母是皇后在府里时的教习老师,说起来也沾亲带故的,亲戚间闲暇时总该走动走动,易厂臣近来捂着夫人跟捂宝贝似的,轻易不让进宫,难不成是担心什么?”
他抬头看着易恒,眸子里带着挑衅。
易恒仍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脸,“皇上误会了,确实是夫人她言语行事上略短了些,怕惊扰了皇后娘娘圣架。”
皇上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他怕肩膀道:“行了,朕也不逗你了,知道你舍不得,过两日西山巡营,你替朕去吧。”
易恒嗻了一声应下,见皇帝挥手,便转身退了下去。
易恒站在滴水下,看着远处的天空,脸色是一片死灰样的颜色,他终是按不住要跟他摊牌了吗?当着他的面抬举裴柔,又说她长得像佟裳,这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易恒扯了扯嘴角,只是笑意却不能到达眼底,他处心积虑,终究是到了收网这一天了。
江慕允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怯懦地站在他身后道:“大人小心,奴婢听见皇上说了几回山西巡营,怕是有埋伏。”
见易恒没反应,她犹豫着又道:“西山巡营那天正好是曹小姐结婚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