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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室争宠闹的家宅不宁是大德王朝最忌讳的事。若是不想让来做客的御史大夫上书弹劾,刘成必须拿个态度出来。他做主杖责二十,张氏监刑,然后将锦瑟关进了柴房,张氏别提多得意了,暗中给行刑的婆子塞了个镯子。这些婆子惯有手段,既能打残又不叫人轻易死了,四五板子下去锦瑟就晕了,张氏连忙叫人泼了冷水再打,一场板子下来,锦瑟的后腿已是血红一片,衣裳都烂了。

    刘成对此并没说什么,他觉得既然做了便要处罚,众目睽睽之下没什么可冤的。再说了,就算是恩公的女儿又如何?他的恩情在项城遇见年少的锦瑟那晚就还完了,如今善待她只是因为那出戏罢了。可她若是与戏中人的品性背道而驰,那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维护她,更重要的是此事让他在同僚面前失了脸面,若是留下个治家不严的话柄阻碍他坐上宰辅的位子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必须重重责罚,以免天家斥责。

    春儿跪在书房外求了一个时辰,以亡姐之名赌咒发誓说是华姨娘挑衅在先的,刘成才同意让人去请郎中。可刚确认锦瑟没有伤到筋骨后他便起身去了华年屋里,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没有质问,没有怀疑,而是让华年唱了一出《韩母救子》,过了夜才离开。

    这样一来府里的下人自然也分的出谁更得脸,他们惯会见风使舵,知道捧高踩低,哄得华年颇为得意。可没能一下子除掉锦瑟还是让她有些不甘,忍不住对张氏也怨怼起来,质问张氏为什么没一通乱棍打死她扔去乱葬岗喂狗。

    张氏心里高兴得不行,直骂华年是个蠢货,可面上却捧着茶淡淡道:“老爷给锦姨娘消了贱籍,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良妾,哪儿那么容易就打死的?若是这良妾在府上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她看了看华年不甘的神情,拍了拍她的手又道:“你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自会托我父亲的关系为你消籍。”

    消籍不消籍的,华年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想让锦瑟生不如死给师父偿命罢了。可按张氏所说,既不能私刑打死她,也不能下药毒死她,因为锦瑟身边那个叫春儿的丫头在刘成面前说得上话,一旦发觉不对那便会东窗事发。再者说,让锦瑟就那么轻易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于是华年只有一条路走,就是想尽办法折磨锦瑟,盼着有天她会受不了自我了断,这样即解恨又不用吃官司,最好不过。

    当然,凭她的脑子是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这都是赵班主替她谋划的。为折磨锦瑟她多次悄悄出门回天禧班找赵班主出主意,可每一次她二人见面,离开时都会有不同的鸟儿拉在她和赵班主头上或身上,今儿是灰鸽明儿是绣眼,有时候还有百灵和画眉,多的时候还会一同掉下来三四坨,连她最爱的石榴裙都毁了。

    南风无奈地看着躺在房顶咬着草杆儿抖着脚的宴小楼,嘴上说回去定要重重罚他,可晚上见到霜纨时却压根儿没提这茬,第二日仍带着宴小楼出来,偶尔在他使坏时弹一下手指让鸟粪落到地上。

    锦瑟躺在床上养伤,她怎么都想不通华年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华年误会自己离开天禧班故意抛弃了她。她止不住的责怪自己当时没能跟华年解释清楚,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可春儿却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她们俩又不是夫妻,一个戏班子的师姐妹关系再好可早晚都是会嫁人分开的,难道要腻在一起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子吗?这又不是在唱《金兰会》!她觉得华姨娘就是因妒生恨,嫉妒她家锦姨娘入了尚书府又在老爷跟前得眼罢了,这才进府争宠,日日给她们下绊子。

    一说下绊子这件事儿,春儿就气的直打嗝。

    华年先是寻遍借口阻碍郎中给锦瑟复诊看伤,然后借着探望的名义打碎了锦瑟的药膏,背地里威逼利诱吩咐厨房给她们又嗖又凉的菜,折腾的她们院子上吐下泻倒了好几个人还不解恨,竟恶毒到极点,派人在锦瑟的汤水里下了九寒散。

    这药原本只是让妇人不能生育,并不会夺人性命。可锦瑟本就受伤病着,她又素来体寒,这一碗汤下去险些丢了性命。这时锦瑟才明白过来,华年不是在气她所以胡搅蛮缠发小孩子脾气,而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即使张氏有意遮掩,可有春儿在根本隐瞒不住。刘成知道后大发雷霆,一干下人非打即卖,连置身事外的张氏都以管家不当受到牵连失了个心腹婆子。而华年却因为得了赵班主的指点,手脚做的干净没被抓到证据,可这刘家上下都知道她与锦瑟不合,除了她还能有谁?只是无奈没拿到证据罚不了她罢了。

    一连串儿的事儿下来,刘成不是没有怀疑,他能做到兵部尚书怎么会是个被轻易蒙蔽的蠢货呢?他心里很清楚华年品行不正,可他近来总是梦到亡母,也越来越认同当初张氏的话,需要留下血脉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安心。现在张氏年纪大了不能生,对锦瑟即便有意思也是不能了,他又不想再往府里抬人让家里上蹿下跳,便只好暂时留着华年,等到她有了身孕平安产子,到时候再去母留子,还家中一个清净。

    不过对于锦瑟他倒没有怀疑了,而是生了怜惜之心,请了长安最好的郎中为她诊病,人参鹿茸灵芝流水似的补品送过去,和从前一样每隔两三日就过去瞧一瞧,这才让锦瑟得以好好养病,没再让华年有可乘之机。

    可锦瑟旧伤未愈又遭此横祸,这一病足足养了大半年才好。她从小就十分惧怕为人父母,害怕生下另一个自己,害怕让孩子遇见赵班主那种畜生,害怕他尝尽人间疾苦。虽说不能生了这件事也让她伤心一段日子,可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忧自己的骨肉受苦了,倒有些塞翁失马的味道。

    等到了她身子痊愈的时候,心中已经清明不少,她必须去问问华年,她二人相依为命,姐妹多年,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她恨之入骨?可没想到这一去就酿成了大祸,春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