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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飞鸾殿,带着清新雪味儿的风扑面而来,若弗打了个寒噤,不由紧了紧手中的貔貅紫铜手炉。
她远眺一眼,整个皇宫像是罩上了一层雪白的狐皮袄子,红灯笼都挂起来了,在狂风中飘荡,如水纹一般荡漾开去……
若弗搭着海嬷嬷的手上了玉辇,由四位公公扛着,前头玉珠和司琴在打灯笼,一同往大庆殿去。
若弗在辇中能听见公公们重重踏在雪中的咔嚓声,有时从松柏旁路过,还有雪团子砸下来,正砸在红呢顶上,“噗”的一声,把轿中人惊了一跳。
渐渐的,若弗后背又开始发痒,她忍不住隔着吉服抓挠起来,只是三四层夹棉的衣裳裹着,无论如何止不了痒。
她深吸一口冷气,又重重吐出,希望如此能定下心神,可疼痛能忍,痒痒却是不能。此时已离得那凝和殿只隔一片紫竹林了,若弗忍无可忍,立即喊了停。
两位在紫竹林边上等着的公公远远望见玉辇过来,预备上前,忽见辇停下,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今什么时辰了?”若弗一下玉辇便问。
“大约酉时二刻时,”玉珠答。
若弗微微颔首,离大庆殿开宴还有一个时辰,瞧这天儿也亮着,蒙蒙鸽灰色,尚未全黑,于是若弗吩咐众人道:“你们先抬辇去,本公主想一个人走走。”
“公主,天寒路滑,您还是回玉辇中坐着罢,”玉珠望着若弗。朦胧夜色下,玉珠的微棕的瞳孔看起来像猫眼一般。
“不必了,你们先去,留下彩月陪我便是,”若弗广袖一摆,示意她们先行。
众人也不好再多嘴,只齐声应是,这便扛着空辇往前头去了。
待人一走远,若弗立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攥了彩月的手,拉着她往就近的凝和殿跑……
“公主,您去那儿做什么?这黑灯瞎火的,您慢些,留心脚下!”彩月急声提醒道,手中提的灯笼的夜色中摇摆,像只离群的萤火虫。
“正是要黑灯瞎火才好呢!我眼下身上痒的很,想来是药效过了,彩月你可带了那玉瓶子?”
“奴婢带在身上呢!”
“好,咱们先找个僻静的地儿把药涂上,不然待会儿的宫宴上我只怕要丢丑了,太痒了,太痒了!”若弗放下攥着的彩月的手,又隔着吉服挠起来了。
“公主您别挠,”彩月忙抓住若弗的小爪子。她四下一张望,只见西侧有一排宫室,殿门敞开着,殿内灯火通明,于是彩月拉着若弗,快步跑进离得自己最近的凝和殿内。
一进门,一股子灰尘味呛鼻,正前方是一蒙尘的贵妃塌,贵妃塌左右花几上各放一狮子纹青铜香炉,往下是两排玫瑰椅,都灰蒙蒙的。
砰——
右梢间里传来一声响动,若弗眉心一跳,往右侧处一看,右梢间连帘子也没有,她这便紧紧攥着彩月的手,小心翼翼踱过去……
梢间往里有一黄花梨木银钩架子床,锦帐已被撤走,床上铺了一层薄灰,靠墙是个人高的髹漆顶箱柜,髹漆已然斑驳,旁边放着几张蒙尘的太师椅,一张美人插屏倒在椅上。
若弗扫了一圈,见梢间内无人,也顾不得这许多,这便搬过太师椅,掏了帕子将其擦干净了坐下,开始解海棠红如意腰封,将衣裳也一层一层剥下……
而她的背正对着那顶箱柜,柜子一双黑菩提一般的眼别开去,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每回沈阔一紧张便会不由自主握住剑柄。
他今晨听闻那两个公公想将若弗引入凝和殿,怕他们对她不利,是以酉时之后便过来了。
沈阔先是在这一排宫殿中都点上蜡,预备点完蜡后埋伏在暗处,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若无事发生,那便罢了,否则便现身一救,如此也算了却自己当初没能助她出逃的遗憾罢。
可偏他在这殿中才一点上蜡,若弗便进来了,他怕若弗瞧见,一时情急,便拉了柜门躲进去。而若弗方才所听的“砰”的一声,便是他藏入衣柜时没留心,将插屏带翻在地。
沈阔自始自终低垂着眉眼,听得外头一阵窸窸窣窣响动,他不由抬首透过缝隙往外望了一眼,一瞬间,他愣住了……
若弗此时已将衣裳褪下来大半,露出那尚且稚嫩却线条柔美的背,橘红的灯火为她氤氲上一层柔光,使得背上那片通红幻成绯色。
沈阔面上发起了烫,迅速调开视线,再不敢看,然而他的呼吸却渐渐浓重,握剑柄的手往里紧手,粗糙起茧的指节渐渐泛白。
“彩月,涂好了么?”若弗轻声问,一双眼四下张望着,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彩月为她抹上最后一点儿,终于吐出一口气,直起身子道:“好了,奴婢为您穿衣,”说罢塞好木塞,将玉瓶塞回袖子里,而后将若弗小心翼翼搀起来,为她理衣……最后束好腰封,一切妥当了。
柜子里的人也舒了一口气。
吱吱吱——吱吱吱——
偏在此时,架子床底下响起老鼠的叫声。
顿时,若弗吓得面无人色,她捂着脸尖声大叫,提着裙摆一蹿,便蹿上了太师椅。
“公主,您别怕,您别怕……”
若弗怎能不怕?她这辈子最怕的便是老鼠,先前在王府时她自己屋子里有老鼠出没,她便不敢住了,跑到嬷嬷的耳房里,与她同睡了整整一个月。
而她这几声尖利的喊叫声,却更惊动了老鼠,一时间,三只白胖的老鼠在梢间内乱蹿,将若弗吓得在立太师椅上直跺脚,大喊着就:“来人啊!快来人啊!”
声音凄厉,不晓得的还以为有人要杀她,只可惜外头无人看守。
彩月也没法子,只能一面安慰若弗,一面搬起杌子一通乱砸……
而这时,一只小胖鼠慌不择路,蹿到若弗身边,顺着椅子脚往上爬。
若弗彻底失了理智,惊声尖叫,大喊救命,双腿乱蹬间,一脚踩中椅背,椅子翻倒下去……
啊——
她以为她要摔下去了,却摔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沈阔一手拦住她的腰往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抓着那太师椅一旋,只听“吱”的一声,鲜血四溅,一只老鼠被碾死,他又将肩上扛着的人往太师椅上一放,一切行云流水般自如。
若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清醒过来时,自己又重新坐在了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