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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等了两日,已至腊月初三了,再过个七八日便是册封大典,而若弗这儿却半点缓和的迹象也无,甚至海嬷嬷向皇后禀报说,若弗前几日特地问过太医有什么药服过之后可立即毙命,太医自然不敢告诉若弗,可是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皇后大为震动,便引出了头痛症,慈明殿立即传了卢太医……
随后,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将此事透露给了皇帝。
皇帝身子本就不好,国事尚且一团乱麻,他哪有心思理后宫之事。他那时一听闻此事的禀报,将个脑袋从折子堆里探出来,手中的折子往龙案上重重一掷,接着便是一阵雷动的咳嗽,唬得正研墨的崔公公又是顺背又是传太医,最后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陛下息怒,请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面色奇差,指着崔公公道:“去慈明殿传朕口谕,若端王之女不从,便由凤漓去和亲!”
皇后被这一道口谕逼得实在没法子,便将此事告知凤漓,劝她向若弗低一回头,凤漓不从,容琪嬷嬷再添一把火,说这些日子皇后为了这些琐碎已然犯了两回病了,再又是一通好说歹说,凤漓终于不得不同意了。
飞鸾殿中,若弗正与彩月斗象戏,因走错几步,棋盘上东边半个角被彩月吃了个干净。
若弗撑着脑袋望着棋盘,杏眼中已失光彩,每落下一子都得叹一声:“彩月,你为何不让一让我?”
“可是,小姐您不是说不许我让棋,否则便要打手板子的么?”彩月狡黠一笑,顺手落棋,又吃了她一子。
若弗长叹一声,正要落子,忽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进殿。
一小黄门上前来禀:“小姐,凤漓公主过来了。”
凤漓?
若弗倏地起身,眸中闪过一抹亮色。
“请进来罢,”说罢她捵了捵外袄上那一圈金灿灿的金边琵琶襟,往罗汉榻上坐了,玉珠等人则忙去斟茶,简直比伺候若弗这个正主子还殷勤。
然而凤漓被迎入东梢间时,一张脸却黑得锅底一般,玉珠见此情形,端着茶盏的手一抖,一时不敢上前。
若弗也面若寒霜,可礼数还是齐全,朝凤漓一福。凤漓并不还礼,径自坐在罗汉榻对面那雕戏婴图的圈椅里,一双眼直直盯着若弗。
玉珠献上一盏普洱,凤漓却拿手一挡,随后反客为主地吩咐众人道:“你们都退下,我同妹妹有话要说。”
玉珠忙放下茶盏,领着十几个宫婢行礼告退下去了。
总之若弗这个正经主子没发话,这飞鸾殿便空了,若弗腹诽:若凤漓要对自己来一刀,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若弗懒懒坐着,从雨过天青色青莲缠枝纹多子盘中抓了几个核桃,若无其事地用小金锤子锤着,整个大殿都是“当当当”敲核桃的声音。
凤漓又酝酿了一会儿,才侧着脑袋道:“今儿是我母后逼我过来的,上回我将你不能来月事一事告知了几位姐妹,是我多嘴了,可我说的是事实,也没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就大度一些,别再为这点儿芝麻小事计较了,”说罢拿眼去瞟若弗,却见若弗没听见似的,一门心思砸着她的核桃,眼皮都没抬一下。
凤漓她气不打一处来,一拍四脚雕螭黄花梨木几,“歉我也道了,你还要如何?”
若弗仍不搭理,核桃砸得更欢了,听得殿外一众婢子心里直打鼓,生怕二人做出什么不能收场的事来。
“好好好,”凤漓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而后背诗问一般木念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我今后再不会了,妹妹你宽宏大量就原谅姐姐一回,好不好?”
若弗忍俊不禁,忙将脑袋更压低了些。
原本她还有气的,可听凤漓这么一说,便只觉好笑了。
可如此便原谅她么?那怎对得起自己这些日子的赌气?况且凤漓同其他姐妹说自己不能来月事,这不就是告诉她们,她不能生育么?况且卢太医说还好喝药半年后便能来月事的,如此凤漓不就是在造谣么?
若弗忽的放下手中的金锤子,将砸出来的核桃仁儿捡起来放回多子盘中,漫不经心道:“你将我的秘密透露给旁的姐妹,那你也得将自己一个秘密也告诉给诸位姐姐,如此才算公平。”
“周若弗,你……你欺人太甚!”凤漓拍案而起。
若弗也缓缓站起身,与她对视。
一双灵动中含着倔强的杏眼,一双愤怒至极的丹凤眼,一对上简直要碰出火星子!
什么人情世故若弗不愿去想,横竖四个月后她便得远嫁滇国,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们了,还顾忌什么?
凤漓却是想起母后的千叮万嘱,还有父皇的那句口谕,她目光渐渐柔和,到底败下阵来。
“好罢,我……我所有孟先生交代的课业都是曹公公帮我写的,”凤漓低下头,声如蚊呐。
“那好,明日你便将这秘密告诉几位姐姐和皇后娘娘,还有……孟先生,”若弗高声道。
凤漓揪着身侧的粉紫色宫绦,揉得一朵彩线绣的芙蓉都碎了。随后她狠狠瞪了若弗一眼,裙摆一摆,嗒嗒嗒地走向殿外了。
待她走后,海嬷嬷等人都上殿来伺候,见着这一茶几砸碎的核桃壳,先是一愣,旋即深深吁了口气。
而若弗也主动招呼海嬷嬷道:“把吉服拿过来罢,我试穿试穿。”
海嬷嬷少有地露出笑脸,眼角的皱纹如两把张开的小扇子。
其实若弗明白,凤漓的那一个说是秘密,实则众人应当已心照不宣了。毕竟她交给孟先生的课业和她被孟先生叫起时的回答,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猫腻来。
而且这秘密哪怕真是秘密,与她那一个相比也不值一提,但若弗不想再为难凤漓,她原就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这场风波平安渡过,宫里那些个想看好戏的公主略略失望,而皇后用了几副安神药头疼也好了,册封大典前的一应准备若弗也都配合了。
唯有凤漓,被孟先生和皇后各罚抄《劝学》十遍,皇后甚至下了严令,宫中任何人不许帮凤漓抄写,否则二十个板子。
凤漓这几日都在披芳殿中抄写,直抄得手连握紫毫也握不住,后头索性将个紫毫一丢,趴在书案上不起来了。
期间乐陵来探望过她两回,表示要帮她抄两遍,凤漓忙说不可,随后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若弗的坏话,说她小肚鸡肠,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