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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表情骤然微妙，内心的疑问又扩大了数倍。
这不会是一整晚没休息，都在干活儿吧？
老大您什么时候这么敬业，这么喜欢当工作狂了？
“老大，您还要在越天里耗着？”沈流走到桌边，十分体贴地询问，“不回家休息一会儿？”
邵励城动作顿了顿，在一堆文件里抬起有点儿失焦的眸子，沉声吭出一字，“家……”这一个字，沈流怎么听都觉得有气无力，就好像他家老大被什么妖邪吸干了阳气似的。
“我有什么家？”邵励城自言自语般地嘲弄完这一句，灰暗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桌上的那一沓文件。
沈流在桌旁战战兢兢地立正站好，总觉得老大随时得发飙。
但他等了半天，就只见老大紧攥着签字审批用的那只钢笔没有动，人好像是在走神。
邵励城望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体，一个字也没看进脑子里。
想的尽是昨晚他跟那丫头说过的话。
他跟叶思清说，他的家就在她那里，她的家就是他的家。
这话也不是故意腻歪的，说的时候就是诚心的。
他对家的概念很模糊，小时候他爸死得早，所以他压根没什么印象，他是让他妈任芳一个人拉扯大的。
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很不容易，更何况因为他爸是那条路子上的人，多少剩了点儿陈年旧怨，刚开始任芳带着他四处漂泊，一边躲仇家，一边又要想着找份安稳工作，养活他这个拖油瓶。
一直到他上初高中的时候才又因为郑叔的关系，重新安然回到观市，但那时观市也挺乱的，郑叔有些自顾不暇，任芳又是个要强性子的女人，不愿过多地倚靠郑叔，生活过得依旧困难。
任芳一天最多打四份工，天天早出晚归，从他懂事能独立开始，一日三餐都是自己管的，回了家也没有人，所以经常不回家，他也从来没觉得那是家。
上学的时候，看别的同学整天盼着放学回家吃饭，他也没什么感觉，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对于这种家庭才能给的温暖，完全就是缺失的，不知道有这种温暖存在。
后来，他是在什么时候隐约能感觉到这种滋味的？
也许是在阿珊的身上。
他曾经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所谓的“家的温暖”，只可惜好景不长。
就像印证了某个江湖术士当年说的，如果名字不改，将会一生灾难不断，祸星永随……
邵励城猛地按住了刺疼的太阳穴，脸上的筋脉微微抽搐着。
是真的太胡来了，宿醉加上左脚的伤，还有强撑着精神办那丫头办了一天，回来又没睡，真就快赶上那什么机器人了。
“老大，您没事吧？”身旁传来沈流担忧的问话声，“老大您这副模样看着怎么这么像脑震荡的？前天晚上到昨天晚上，您在叶小姐家——”
沈流的话还没问完，就被邵励城突然用力捶到桌上的那一拳的响声惊得把话缩回了喉咙里。
邵励城冷哧一声，满面铁青色，是因为记起了昨晚脑
袋被姓霍那位少爷拿枕头狠抽了三下的糗事。
邵老大一想到这事，脑门的青筋就得跳。
要不是因为那丫头，他能吃这种破亏？
从他攒出一身铁本领之后，别说这种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少爷，连那些手脚彪悍的兵匪都甭想轻易碰着他。
但这亏吃了，他偏偏还不能还回去。
真是憋闷得心脏直抽缩。
更让他心脏闷疼得慌的，是那个丫头的家，他的家，不复存在了。
或者说，从未存在过。
那几天他左脚伤势虽重，过的却是神仙般的生活，除去暗中和沈流那边通讯撒网收网做事不提，他这小日子过得是真安稳的，就是踏踏实实地待在叶思清家里，等着她教课回来，为他洗衣做饭，还给他洗澡，暖床……
每天抱着她睡下，抱着她醒来，比他过去上顿不知下顿或是日日泡在舞厅会所里的日子美好太多，就跟发梦似的，心里有了最真实的盼头，就盼着和那丫头柴米油盐酱醋茶，天长地久，余生平凡又快活。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最温暖的家，有叶思清在的家，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但他能跟她讨吗？
他倒是想，活了三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这种过去在他看来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要一个女人，就想要这一个女人心里只放着他一个人，想要这个女人无怨无悔地跟着他，跟他一起组建家庭，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但恐怕他把整条命都给她，她也不稀罕多看一眼，又怎么可能把他要的那个“家”给他？
邵励城粗糙的指腹重重地揉了几下自己的脑门，把气呼得顺了，才又重新翻开桌前的文件，继续审批。
一个小时后，默默退出去，又进来的沈流实在忍不住了，冒死进谏，“老大，您真的歇会儿吧？不然去休息室里睡一会儿都行，不然再这样拼下去，我很担心您猝死……”
邵励城掀动眼皮，很吝啬地给了沈流半个威吓式的眼神。
沈流连忙噤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得想法子转移一下老大的注意力，他现在又不敢问叶小姐相关的事情，不知道具体事由，也没办法出主意，对症下药，只能试图忽悠老大了。
但老大这人就是外表看着糙，平时想事处事都是粗中有细的，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若不能找出一件真需要立马解决，又必须是老大上心的要事，恐怕不好弄。
目前和帮会有关的，最大的麻烦是携带“白樱”a级材料图出逃在外的艾九，但艾九那边有人暗中帮忙遮掩行踪，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实际的下落。
其他的事，还有哪些……
沈流思索了片刻，目光忽亮，出声试探，“对了老大，关于吴嫣小姐和关云云小姐的事情，您打算处理吗？”
提到女人，邵老大的眉头终于肯多动了一下。
沈流心下不由万分感慨，要不怎么说“食色性也”，老大绝对是这俗语的表率、典范、榜样。
然而下一秒，邵励城嘴里却只迸出了一个挺懵的问句，“你说谁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