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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励城是怎么离开叶思清家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出了棕山公寓，站在车边，对着车门，看着车窗上映出的那张面孔，表情陌生得惊人，好像心底有什么很珍惜的东西碎裂得一干二净。
跟在后边的沈流就看见他们老大钉在路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没什么好看的车窗，半天也没伸出手去拉车门。
沈流张嘴欲言，视线一偏，竟见邵励城左脚穿着的那只皮鞋底下隐约渗出了血迹。
“老大！”沈流皱眉喊了一声。
邵励城充耳未闻，直挺伫立的姿势都没变换一下，人还是盯着那面车窗看。
“老大，您的脚出血了。”沈流又说了一句，语气变得有些急，“老大，您得马上回越天，李正亭今天在医院值班，应该还没回越天，我现在打电话给他，让他赶回来一趟。”
邵励城仍然未动，让沈流恍惚间觉得他是受了过大的打击，真失聪了。
沈流对邵老大这副跟自虐没什么区别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了，提高了音量，喊，“老大！！”
邵励城终于有了动作，浓眉一沉，虎着声，凶恶地吼道，“你嚷个什么劲儿？！”
“……”沈流登时一脸无语，敢情他急了半天，老大真就没听见他说的话。
“老大，管管您的脚，血，见血了，这是伤口又裂了。”沈流只好重新解释一遍。
邵励城看都没看自己的脚一眼，抬手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砰的一下，就甩上了车门。
沈流赶忙把路边沾的血迹清理干净，随后回到主驾驶座，启动了车子，就要拨通李正亭的电话。
“让他值完班。”邵励城忽然抛出了一句命令。
沈流拿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默默地把手机放回盒子里。
车子驶离了棕山公寓，沈流想到了这一个星期内发生的事。
邵励城一拿到收网的消息就立刻赶回了，在帮会里重新露脸，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就硬生生地顶直了左脚，逼着自己跟正常人那样走路。
即便已经尽量缩短了时间，但他那只将近全断的脚趾伤得狠，轻轻触碰就能疼死，更何况要用力压着，麻醉针的剂量又不能用得太多，否则动作会受影响。
邵励城当时基本就是生扛了那种剧痛，把混乱的场面震下去的。
尽管后来李正亭用药处理，控制住了伤情，接好了半断不断的脚趾，但在完全复原之前，他的左脚依旧不能沾地。
可偏偏邵励城又有必须亲自露脸，还必须摆出没伤没病姿态的场合，情势所迫，伤势就只能反反复复。
邵励城一边撑到局面完全稳定下来，一边还要及时处理越天堆积的工作文件和帮会那边急需整顿的各项生意，从来没专心当过工作狂的男人就为了能早点整完这些活儿，早点去见他的丫头，疯了一般连轴转了一个星期，手、眼、耳除了李正亭医生规定的休息时间之外，几乎就没停下过。
前两天居然还把休息时间
挪出来办公，搞得李正亭这个最没心没肺的医生都抓狂了，迫不得已，联合沈流，将人劈晕了，强行让人进入休息状态。
邵励城忍了足足一周，终于能有少许空余时间了，匆忙地补了点儿觉，恢复了点儿精神，一醒来就把医嘱抛在脑后，命令沈流开车去往棕山公寓，就是憋不了了，非要去看一眼，想着看一眼，肯定不够，最后打定了主意，干脆把人带回公司里，陪着自个儿，大不了他再憋着，保证在叶思清跟前，他不犯浑，不胡来，好好养脚，早日把脚伤养好，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见到人之前，是揣着满腔热烈如火的思念，满心深厚如海的温存爱意，见了人之后……
就是如今这般，失魂落魄地倚在车座里，铩羽而归，一身的忿恨躁怒，颓丧苦味儿。
沈流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眼被浓沉煞气环绕着的邵励城。
老大的脚肯定还在冒血，但老大脾气死犟着，又不肯让李正亭立马过来看脚伤的行为，他怎么想，都觉得真的是太乱来，等李正亭值班完，起码得再过十几个小时，因为李正亭今早就有台大手术要做。
“老大，您这样不行。”沈流忍不住开口再劝，“还是叫二蛋——”
“叫个屁！”邵励城糙着声，断了沈流的话，又是一喝，“甭他妈烦老子！”
沈流只能噤声不提。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静得氛围极其压抑。
还没持续过一分钟，后座突兀传出啪的一记闷响。
沈流眼皮猛抖，抬眼瞥镜，就见邵励城又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拍下一掌，那力度震得车身都仿佛瞬间摇晃了一下。
邵励城低头瞪着自己的左腿——那条抽筋时让他痛过，但更让他享受过无数美好滋味的左腿，压在心底的话声迸出了能把他自己都冻住的刺骨寒意。
丫头不要他了……
她不要了！
邵励城冒着血丝的眼瞳里一瞬浮现痴眷，一瞬掠动恨怒，藏在喉口里的嘶嗥，像是野兽濒亡着，沉哑破败。
她不稀罕，他也不稀罕！
坏就坏了，也没人在乎，她永远不会在乎！
——老子还要什么腿！
沈流惊愣不已，他从不曾见过老大如此发狂痛苦的模样，那一掌紧跟着一掌砸下去，砸得要多狠有多狠，就好像砸的不是自己的腿一样，下手毫不留情，看似发怒，却更像是在惩罚自己。
但老大脚伤还没好，如果放任他再这么打下去，整条腿都可能废了。
沈流迅速地转动脑子，慌忙出声，意图分散邵励城的注意力，“老大，您先别揍自己的腿，我觉得叶小姐其实很可能是在说气话，不是，是一定是在说气话。毕竟是求婚，对女人来说有可能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女人都喜欢浪漫的。老大，您这婚求得是有点仓促，叶小姐很可能是误会您了，觉得您是在敷衍她，心不够诚，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话是过分了点，但是老大您想想，人生气起来不都是这样吗？女人最会闹脾气，耍小性子，就是会口不择言，说些伤人的话，老大您别灰心，您可以换个方式，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