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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卿王府·东厢】
夏七醒来的时候,破旧的柴房外,已是一片狼藉。
锅碗瓢盆碰撞之声与人的争吵之声混杂在一起,硬生生将熟睡中的她吵醒。
“谁啊!大半夜还不睡觉!吵死了!”
夏七烦躁地睁开眼,小暴脾气有些上头。当她拖动双腿想坐起来时,却察觉到左腿的小腿处有一股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啊!我的腿!”
夏七仰天咆哮,托住左腿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眼之所及的一大块伤口,她苦下脸轻轻吹了吹伤口。
等等,我什么时候受伤的?自残?
夏七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间类似于古代的柴房,而后一万个问号仿佛在她的头顶飞驰而过。
救命!这是什么破地儿!!
她依稀记得,自己不久前在被一堆放高利贷的债主拿着菜刀追杀,然后她开始疯狂逃跑,后来……
她情急之下逃到公路上闯了红灯,就被来往的车撞了。
看来这一撞,愣是给她撞死了。
“我穿越了?!”
这个念头在夏七脑中跳出来的一瞬间,接受能力极强的她,并没有任何太过讶异的表情,更多的心绪反而是平静。
毕竟,比起回到现代被那些追债的凶狠大汉隔三差五地提着菜刀追杀,还不如留在这陌生的地界里,好好地为自己谋一谋以后的出路。
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她看过的众多穿越剧中的一个固有桥段而已。从前是她在屏幕前看别人的人生起落,只不过现在困在屏幕里的人,换成了她。
夏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一身的粗布烂衫能值几个钱?她不由得对自己明显的落魄翻了个白眼。
她继续打量四周,情不自禁地怨声载道。看看这破烂衣裳,住的还是柴房,出身高贵的幻想算是破灭了。
而后夏七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却一无所获。
沦落到这等地步,实穷绝矣。
而且她身上一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器以及荷包都没有。看来,遗落在民间的公主身份也是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了。
“唉……”夏七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像在感叹别人的命运。
砰声巨响,柴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夏七即刻原地打了个颤。
踏进门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脸上的褶子清晰可见,明面看上去已是半老徐娘。她身穿深蓝色织锦长裙,裙裾上还绣着盛放的牡丹。
那女人怒目圆睁,以食指怒指夏七,张口便大骂:“臭丫头!还装死在这躺尸呢?赶紧起来干活儿!外边都忙翻天了,你竟还睡在这偷懒儿?!”
“您是?”夏七用手捂着头试图回忆起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切,才发觉自己头上还裹着一块粗布,她轻轻地摸索了一下,手上迅速粘上一些黏糊的液体,是血。
我去,这头什么时候也磕着了?!
“哎呦,前几日被马车撞傻了?要不是王爷的侧妃心善,让你养几日伤,你早早地去见阎王爷了!竟敢连我这堂堂的管事都不记得?少在这跟老娘装失忆!”那老女人莫名地越说越气,掐着腰肢干瞪着夏七。
眼前这个女人是管事?那我岂不是她手下的一介卑贱奴仆?完了完了,这下翻身把歌唱是彻底没希望了。
“哎,管事您别生气,我这就起来干活儿!”出身低微就低微吧,夏七认了。
毕竟刚穿过来,如果身份是个公主之类的,那多没意思,草根崛起才能展现出咱的本事嘛!
眼前这女人,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但也怕是她得罪不起的。
夏七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却忘了自己带伤在身,脚下一个不稳,便整个人扑倒在地,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顿悟了,突然明白自我安慰毫无用处。她也反悔了,她又想回到自己的时代了。就算每天被那几个秃头大汉拿着菜刀追杀,她也认了。也好过现在一身是伤,还要被人呼来喝去。
“赶紧的!速速取水桶,跟外面的奴才一同灭火去!”那老女人拿出手帕遮掩着嘴,扭着并不纤细的腰肢走出了柴门。
面对这女人的嚣张跋扈,夏七并未反驳一字半句。忍者无敌,这口气她咽下了。
夏七小心翼翼地拖动伤腿,顺着墙壁慢慢摸出了柴门,她一瘸一拐地挪到水井旁,提了一个水桶,取好水,跟着匆忙的人流一同去灭火。
她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伤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伤处蔓延至四肢百骸。没撑多久,夏七的额头上渐渐渗出豆状般的冷汗。
脱离了那个老女人的监督,夏七在行事匆匆的人流中硬生生地拽过了一个她觉得面善的婢女,问了她想问的一切。
原来她现在身处天机国,皇帝年号神御。除天机国外,另有四国瓜分天下,分别是天征,鼎翼,昭宇,武冥。而天机国正处于繁盛时期,国力位于五国之首。
国家富强,唯有她一人悲惨。夏七已经在脑中描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一生:神御一百七十二年,庶人夏七穿越至此,受尽屈辱,含恨而终。
编到结局时,她差点就要为自己的悲惨遭遇而热泪盈眶了,如果不是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让她被迫挤进了人堆,她指不定能停在原地写出一本属于自己的长篇传记。
……
着火的地方是一处看起来装饰得极其华丽的厢房。夏七猜测,兴许是王爷的哪个得宠的妃子居住的地方。
古代人就兴这种玩意儿,但凡是有点权势之人,看上谁便赏谁,爱上谁便替谁铺张浪费,盖楼建房,极尽奢华。
“你们动作快点儿!要是这火将本公主的厢房烧尽了,本公主就杀了你们这帮慢吞吞的狗奴才陪葬!”
一个身穿青色石榴裙,外披青色罗衫,面色尤为焦灼的十七八岁的女子,抬着右手指挥着一群忙着灭火的下人。
“落含公主,您消消气儿,奴才们已尽力扑灭火势了,您为了这帮奴才动怒,实在不值啊!”那之前对夏七大呼小叫的管事,在公主身后不停地劝说,鞠躬和赔笑。
“赵春霞你好大的胆,你不也是做奴才的么?怎么没见你去帮着灭火?!”落含好像并不吃她奉承的那一套,她反而掐起柳条儿似的腰肢,呵斥着立在她一旁的赵春霞。
“啊……这……老奴是……”赵春霞被公主的一番斥责堵得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本公主不管!赶紧去给本公主灭火!”落含公主再次挥动玉臂,指着厢房着火的方向继续下令。
“啊……遵命!”赵春霞战战兢兢地弯腰退下,朝水井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夏七躲在墙角旁捂嘴偷乐,让你刚才仗势欺我,老天开眼,也让这老女人尝尝被人支配与辱骂的滋味儿。
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灭火的一员。
“你个死瘸子!又愣在这偷懒!”赵春霞迅速朝夏七的方向奔来,伸出食指狠狠地戳她的脑袋。
夏七忽而有种“公主虐她,她便虐我”的不祥预感,位于食物链的最底层,她暗自抹去一把辛酸泪。
苍天!我前世造孽了?为什么要穿来这破地方遭罪?!噢不,准确来说,我的前身刚死。
可我生前好歹也是遵纪守法的优良公民啊!虽说因为贪慕虚荣被骗,阴错阳差之下又借了高利贷,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啊……”夏七本就遍体鳞伤,加之这老女人下手没个轻重,她难忍疼痛地发出惨叫来。
“死瘸子!你还敢叫唤?看老娘今天不掐死你!”赵春霞痛下狠手,将夏七除了包扎以外的地方都掐了个遍。
夏七的身上,慢慢地堆积起大块儿的淤青。体无完肤,用来形容现在狼狈的自己再合适不过。
赵春霞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像夏七这种瘸子怎么能帮着灭火?只不过是看她得了王爷侧妃的恩惠,心生嫉妒,才刻意赶她出来干活。
没想到这贱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瘸着腿走得极慢。要是耽误了公主吩咐的差事,她这个做管事的少不了要受惩处。
“给我!没用的东西!”
她一把夺过夏七手上的水桶,以恶毒的眼神瞪了夏七一眼,小跑离开。
灭火的奴才们在落含公主的呼来喝去之下,变得越来越多,不稍小半个时辰,火势已经退去。可惜那华丽的厢房已被无情之火吞噬了大半,即便扑灭火势也已于事无补。
落含公主将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了这群做奴才的身上。所有参与救火的奴才都被召集到烧毁的厢房前,领受着落含公主的无端训斥。
夏七心生不满:真是绝了,着火的时候你倒是到处指点天下,好不容易灭了火,又往下人身上扣黑锅。
生在帝王家,真是被老天百般眷顾着。反正不是我点的火,我才不背这口锅。
夏七心底虽发出了无数抗议之声,然而明面上还是和一干下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爷驾到!”
“恭迎王爷大驾!”
一干人等迅速低头叩拜。
夏七直起腰一脸茫然地盯着来人的方向,只瞧见来者身着一袭紫衣华服,但她还未看到王爷的面容,身后便有人将她的头按到了地上。
很好,她又吃了一嘴泥。
“你不要命了么?”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提醒。
她差点忘了古代的礼数,行跪拜礼时,没有得到主子免礼的回应,是万万不能抬头的。幸好没人发现她的无心之失。
“千尘哥哥!”
落含公主迅速贴近那个身穿银丝镶边的紫衣华服的男子,欢喜地拉过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如获至宝。
南卿王——落千尘,当今皇帝楚玄觞最宠信的臣子,亦是皇帝的莫逆之交。
听方才的婢女说,南卿王于军事上战功赫赫,于家财上富可敌国,于相貌上更是如女人一般绝美。
夏七嘴角抽搐了几下,果然这种“几乎是整个王朝女人的梦中情人“的梗,还是不出意料地出现了,穿个越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什么男人会长得像女人一样好看?
她活了二十一个年头,在现代也没见过一个,那些所谓的“如女人一般美”的容貌,都是依赖化妆而成的男扮女装。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气,更没有灵魂。
夏七若没听那个婢女这般吹捧,那她刚才就不会因为好奇,冒着一命呜呼的风险,抬头窥视走来的南卿王。
“千尘哥哥终于肯来看望妾身了!”
落含公主一脸委屈地缩进落千尘的怀里,晃着他的手臂不时撒娇。
堂堂公主竟然只是一个侧妃?!
夏七大惊,当朝皇帝究竟是多宠信眼前的南卿王?竟能委屈自己的妹妹,送给他做侧妃?
然,落千尘仿佛对落含公主的热情毫不动容,顶着一张冰山脸随意安慰了她几句,却引得落含公主好一番久旱逢甘雨。
丧尽天良啊!本姑娘跪在地上还要被你们古人塞狗粮,我好苦!
夏七好一顿抽泣悲叹,还装模作样地抹了几把眼泪。
“你唤作什么名字?”
落千尘突然在夏七面前弯下腰,狭长深邃的双眸打量着跪倒在地的她。
“我,啊,奴……奴婢贱名夏七。”
夏七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慌到浑身哆嗦,她宁愿相信被王爷点名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错觉,也不愿拿性命在鬼门关前晃悠着开玩笑。
因为南卿王在心爱他的公主面前,问了她一介贱婢的名字。
夏七细思极恐,甚至不敢有一丝毫的抬头幅度,而体内的冷汗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往身体外冲撞。
“瞧,这可人的小脸儿都脏了。”落千尘温润诱惑的嗓音,在夏七耳边响起。
落千尘微微屈下身,伸出纤长的温润玉手触及夏七的脸,轻轻地替她拭去了脸上的灰印。
有如被种下最毒的蛊,夏七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她一定在做梦,如果不是贪恋此刻突如其来的宠溺,她一定要掐醒自己!
完了!我这么快就入戏了?!我要沦陷了?!夏七一时间如临大敌,而那敌人,正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可怕念头。
“奴……奴婢夏七,多谢王爷。”
这古代的措辞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太过拗口,但夏七还是不敢有一丝怠慢,立刻原地叩头谢恩。
名字,可人等词,不停地在夏七脑子里反复出现,有如魔音绕梁,将她迷得七荤八素。
“你这丫头生得灵俏,以后便服侍在本王左右,可好?”
南卿王温润的嗓音仿佛顷刻间便渗入了夏七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很好,她已经毫无防备地迷上了眼前这个极尽温柔与魅惑的男人了。
这算是……苦尽甘来?!
不管南卿王看上她是何原因,但相中了就是相中了。谁会去多想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就算最后演变成替身梗之类的剧情,她也认了!
夏七想都不敢想,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柴房里养一身伤,刚醒来就被赵管事好一顿责骂挨打,还要被迫拖着一双瘸腿赶去灭火。
苍天!您终于睁眼看到我这可怜人了!
“奴婢夏七,多谢王爷恩典!”
落千尘一声钦点,立刻治好了夏七结巴的毛病。她得赶紧领命谢恩,以便早日脱离这莫大的苦海。
夏七有生之年也体验了一把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幸事。
赵管事听到南卿王的这一声下令,即刻瘫倒在原地,双目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完了!这些年老娘对她百般刁难与折磨,不曾想这贱骨头竟一跃成为了王爷的贴身侍女!老娘的好日子,八成是要到头了!
落千尘迅速直起身,朝赵春霞的方向不经意地斜视:“赵管事,明日便将夏七姑娘送至本王的南厢,好生安顿,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夏七感觉有那么一瞬,她被落千尘彻底俘虏了,只是她痴痴地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膝盖,不敢发泄任何情绪。
只因落千尘竟然喊她“姑娘”,不是贱婢,也不是奴仆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呼。
“奴……奴婢遵命!”赵春霞重声磕头应道,双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已如惊弓之鸟。
“明日见,夏七姑娘。”落千尘再次弯下腰,唇边的弧度越发深沉。
可惜的是,夏七全程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只能听到他微弱的笑声。
夏七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欢喜,冷静应道:“是!”
这点心机,她多少还是有的。毕竟前几年熬夜追宫斗剧,看多了明争暗斗的场面,还有各种手段的阴险毒辣,让她深刻明白“木秀于林必摧之”这一道理。
被落千尘冷落在一旁的落含公主,早已被气得脸色青紫交替。更何况,落千尘还在她堂堂一个公主眼前,钦点了一名来路不明的婢女,这岂不是在给她脸色瞧?
落含公主不出意料地以极度愤恨的眼神杀向夏七,然而她只能看到夏七的后脑勺。
虽然已是妒火攻心,但公主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众发飙。因为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在落千尘面前第一次发脾气的时候,他那令人齿寒的眼神。百般隐忍之下,落含公主踩着沉重的步子离去,身后的侍从也随之消失。
夏七心底早已敲锣打鼓地庆祝着自己在古代的意外晋升,从一介做苦活的奴仆熬到了王爷的贴身侍女。虽说她受虐也只是这一时半刻,没承想运气太好,挡也挡不住。
只是光看她这副受尽残害的身体,夏七心生疑虑:这身体原来的主人,生前究竟是受了多少屈辱?苦到极致,受尽折辱竟还能存活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夏七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为了活下来她能屈能伸,躲债逃跑足以见她求生欲极强。
如果不是那辆卡车无意将她撞死,她还会接着躲债。现在,她就当自己前世罪孽深重,被老天爷流放到了古代吧。
王爷!奴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