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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是个纯孝的,每天都催着都察院要结果。
都察院昼夜不停,把马家仆役佣人隔离审问,比对供词,辨别真伪,给出判断。
都御史杜阳铭说:“圣人,马瑾对先帝忠心耿耿,不曾有废礼的行为。”
小皇帝不高兴地道:“那他喝酒的风闻是怎么传出来的!空穴来风,势必有因。”很明显,他想坐实马瑾罪名。
杜阳铭直言:“或有闲人揣测耳,圣人莫忘三人成虎之典,众口铄金,积销毁骨啊。”
教训的语气让小皇帝很不爽:“这个朕知道,不用你说!可虽说众口铄金,为什么众人说他不说别人!”
杜阳铭还想据理力争,小皇帝拂袖说:“行了,别说了。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
钱时重将消息带回成国公府,一家人在成国公的书房议事。
钱明月皱眉:“他是铁了心要给马瑾定罪啊,哪有这样的——”昏君。
钱霖也说:“这也太过分了,长此以往,唉!”江山有这样的君王,前途茫茫啊。
成国公却很放松:“你们有所不知,这大理寺卿张毅铎是汉留侯张良之后,唐代名相张九龄的四十五世孙,颇有先祖风范,一身傲骨,断不会枉断此案。”
钱时重忧心忡忡地说:“怕只怕不定罪圣人不罢休,此案会再度移交案子给刑部。”
成国公道:“刑部秦正亦是忠良臣,即便圣人授意,也不会枉法的。”
钱明月说:“如果有人买通马家仆役改口供呢?”
成国公不耐烦地说:“假口供刑部的人岂会判断不出!此事你就不要跟着掺和了。”
钱明月闭上眼睛,是啊,钱家是个巨大的家族,可是这个巨大的家族不会支持她,还站在反对她插手政务的第一线:“孙女亦不想管,既然如此,孙女告退。”
小皇帝铁了心要定马瑾的罪,群臣都是精明人,哪个意识不到。
比起钱家人,礼部尚书林长年倒是最先想到钱明月的。
他对户部韩书荣、刑部尚书秦正说:“圣人年幼,被徐氏一族掌控,长此以往,不光马瑾保不住,朝纲也会大乱。太宗武皇帝入山陵多时,圣人该奉遗诏大婚了。”
韩书荣说:“只怕圣人不肯啊。”
秦正说:“林兄不必忧虑,三司断不会让奸佞毒计得逞。”
他们不肯联名上书,林长年自己上书建议小皇帝成亲。
小皇帝说:“虽说以日易月,孝期已过,可武皇帝驾崩尚不足一年,哪里能成婚。”
“太宗武皇帝遗诏,圣人要百日后成婚。”
“朕过早即位,愧对太宗武皇帝——”
“不遵遗诏,那是要愧上加愧啊!”
小皇帝:“……”恼羞成怒地喊道,“就你嘴皮子溜,随便你怎么说,朕就是不娶。”拂袖而去。
小皇帝径自跑到太后宫里:“母后,怎么办,林长年上书让孩儿娶那个女人,孩儿不想娶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徐太后笑道:“你也该娶媳妇了,哪有小伙子这么烦恼娶媳妇的。”
小皇帝嘀咕:“谁的媳妇跟她——”
“母后,林长年跟钱家那个女人怎么这么近,钱家男人都没他近!孩儿能不能撤了他?”
徐太后大喜,对啊,可以撤啊!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好!你是君王,就要任命对你忠心耿耿的官员,换掉跟你对着干的。”
于是,小皇帝让诰敕房拟旨意。
诰敕房官员跪一地,劝谏:“圣人,为君者要选贤任能。林尚书忠君爱民,德行俱佳,操持太宗武皇帝丧仪未尝有半点闪失,如何能说罢官就罢官。”
小皇帝让文渊阁大学士草拟圣旨。
史海臣跪地问:“圣人,免了林公,该由何人主持礼部大事?历来各朝治国以礼,若无熟知礼法之人,该如何维护您的天子威仪?”
小皇帝说:“那不简单,再选一个。”
“圣人以何标准选?满朝文武,谁有资格举荐礼部尚书?”
小皇帝自信满满地说:“这不简单,让林长年举荐便是。”
史海臣低头,忍俊不禁。
小皇帝幡然醒悟,恼羞地直跺脚:“朕堂堂天子,竟然连个官员都任免不了吗?”
史海臣道:“天子亦当遵道。”
小皇帝跳脚:“道?什么是道?”
“赏罚分明是道,选贤任能是道,亲君子远小人是道。”
小皇帝冷哼一声:“起来吧,朕去读书了。”
徐平成闻讯,气得不行:“无知妇人,瞎胡闹。”
罢免四品以上官员,绝不是一句话的事。没有对朝堂绝对的掌控力,又没有铁的罪证,岂能动得了堂堂礼部尚书?
圣人不愿意娶钱氏女,为此还要罢免了礼部天官的消息在京城迅速传开,满京城都是嘲讽之音。
两日后早朝。
大理寺卿张毅铎说:“臣亲自带人查看了马家的酒窖和马家的布局,详细讯问了马家上下的口供,并将其根据马家布局还原,以辨真伪。”
“臣确定,马瑾并未在先帝孝期饮酒。”
小皇帝瞬间冷下脸来:“朕听闻断案是要打板子的,你可有用刑?”
“不言语、顾左右而言他、词不达意、故意伪证者均大杖二十。”
小皇帝皱眉:“打得太轻了,一百板子下去,朕就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大刑之下,恐有冤案。”
张毅铎跪在地上:“圣人,恕臣直言。怎么能认为马家仆役说马瑾没有饮酒就是假话?圣人这是先认定马瑾有罪,让大理寺去张罗证据吗?”
无情地揭露小皇帝的小心思。
小皇帝恼羞成怒:“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总之你们大理寺断案朕不满意,此案还是交给刑部吧。秦爱卿啊,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
秦正跪地,掷地有声地说:“圣人,臣一定秉公断案,断不会因任何私情枉法。”
“你们快点儿,明日早朝朕要知道结果。”
就这一天的时间,还真出变故了。
正如钱明月担忧的那样,一个马家的门房改口招供说:“有一个傍晚,院子里下了雪,洒扫的仆役忙不过来,让我帮忙。我扫到正厅,闻到了酒味,从窗户看到马瑾在喝酒。”
秦正冷笑:“根据钦天监记录,太宗武皇帝孝期,可从来都是傍晚或者深夜开始下雪,第二天凌晨雪便停了,什么时候需要傍晚去扫雪了!”
门房又说:“是,小人脑子昏沉记不清了,是早晨,是早晨扫雪的时候看到的。”
马家内院的仆人说:“老夫人在正厅后面的厢房住,老爷担心窗纸被风雨毁坏,寒气渗透老夫人受不了,让人封了窗户。”
门房便说:“小的可能是在门口看到的。”
秦正大怒:“胡言乱语做伪证,戏弄公堂,当大梁律法是儿戏吗?拖下去打。”
当天晚上,那门房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秦正的心坠入深渊:“我这官恐怕是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