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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繁星点点,弦月如钩。
仿佛是黑天鹅绒布上镶嵌着颗颗钻石,淡金的辉光倾洒而下,给夜幕下的灵郁峰穿上一件淡金的纱衣。
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之下,陆隐静静地倚靠着,树叶的阴影和月华的光辉落在她身上,无端叫她看起来虚幻了几分,宛若降临世间的月之仙子,天亮时分便要踏月而去。
已是丑时,深更半夜,陆隐也不过才歇下不久,因为她和夜孤鸣都没有引气入体,所以今晚只能露天野营。当然,很可能明天也要,以后相当一段时间都要。
清理血迹和收拾尸体都花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夜孤鸣又是个有洁癖的,死活不愿意碰尸体,因此这一通打扫下来,陆隐真真是累得双眼发晕。所幸夜孤鸣还没有良心泯灭,主动承担起夜间护卫的职责,对她来说,这一天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望着天边清冷的弦月,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镀上一层淡金的光晕。
真是久违的宁静啊……
她想着,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彻底放松下来,贪婪地呼吸着清新而宁静的空气。
这样的日子,不用时刻担惊受怕,不用费尽心机讨生活,不用刻意讨好迎合别人,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前世十二岁前,光就这份宁静,便已是足以珍藏心中的至宝。
就连胸腔中那份所有至亲离去的伤痛,在这柔和清冷的月光之下,在这空气中飘荡着的宁静之中,都仿佛被一只大手抚平,让她不必呼吸一口便要承受窒息的痛苦。
前世十二岁前,她在想每天都要努力玩耍;前世十二岁后,她在想要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前世十五岁,她在想一定要杀了陆世博为自己全家报仇;重生之后,她在想希望今生老天爷能对她好点……
陆隐曾是个无神论者,后来她重生了,许多思想都变了,到了今天,她觉得老天爷可能是个聋子。
在被卿华道君带进修仙界的那一天,她见识到了那人通天彻地的强大手段,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与其相信上天,不如相信自己。只要人敢想,就连苍天都要被她主宰!
陆隐从来不相信自己比任何人差,就算那人是卿华道君也是如此,她不知道修炼到他那种地步需要多少时间,需要历经多少痛苦,但她相信自己,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
不知不觉间,陆隐已经下意识地把卿华道君当作追逐的目标,在月光抚慰之下宁静的内心也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以陆隐为中心凝聚起来,似乎拥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这一片天地间充盈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朝她涌来,规模之巨,甚至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气流漩涡。
当然,这是一道极其美丽的漩涡,凌虚宫的天地灵气是非常纯净的,不同颜色的灵气宛如萤火虫一般,在夜幕之下肆意地散发光彩,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线,而又互相缠绕,美轮美奂。
陆隐并没有意识到她引起了灵气狂涌,此时的她,沉浸在一种奇妙的体验之中,脑海中闪过记忆中一幕幕画面,有欢喜的,有悲伤的,有痛苦的,有绝望的……
五味杂陈。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些记忆,这些情绪,都是组成她这个人的一部分,已经成为她的灵魂,密不可分。她是注定要背负着一切走下去的。
“如今我孑然一身,所以,我什么不怕。”陆隐低声轻语,骤然睁眼,眸光明亮灿若繁星。
也就是在这一刻。
轰——
狂风涌起!
无数五彩斑斓的光线瞬间破碎,化作千万星星点点散在空中,随即又快速隐去,只留下那些闪烁着水晶般紫光的灵气光点。
那是雷属性灵气,也是唯一符合陆隐体质的灵气。
极短暂的一个停顿,漫天紫色光点争先恐后地朝陆隐的身体涌去,她好似一个无底洞,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送上门来的天地灵气,整个人气势更是节节攀升,在达到某一个顶点之后,终于是缓缓停了下来。
但这样的停顿不过眨眼一瞬,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那是冲破桎梏的声音,也意味着她跨越仙凡之界,成功引气入体。
但灵气狂涌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一路推着她直到几乎冲破练气一层,这才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无法跨越的东西一般停了下来,随后消散,天地重归平静。
月光依旧倾洒,只是月下的女孩不再虚幻。
-
凌虚宫深处,云雾之巅,天穹尽头。
这里是整个凌虚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亦无人敢踏足的禁地。原因无他,只因这里居住着一个人。
一个地位凌驾于修仙界万物之上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真名为何,没有人知道他真实修为到了哪一步,没有人知道他的经历过往,人们知道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这个人被世人尊称为卿华道君,自现世以来,便永远站在凌虚宫一方。
可以说,凌虚宫之所以在修仙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个男人便是原因之一。
而这里,正是他的居所,修仙界人人谈及色变的圣地——剑峰云居。
茫茫云雾之中,这位在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道君盘膝而坐,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背后,仿佛吸收了日月精华般柔顺。他的脸庞被云雾遮掩,可若单看背影,也足以在古幽界美男榜上名列前茅。
当然,话虽如此,实际上却没人敢这么做。不单如此,古幽界所有明面上的交易场所,都不可能买得到有关卿华道君的任何情报,而在这背后,自然埋藏着无数不知死活之人的尸体。
天边,一道火焰流星般的赤红流光飞速射来,但就在即将接触到剑峰云居之上缭绕着的云雾之前,停了下来,是一个容貌身形停留在十六岁的红衣少年。
他黑发披散,额间烙印着一道火焰羽印,少年般明亮清澈的脸庞上,此时却是深沉如水,眸中更是蕴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暗天空。
少年上前一步,在触碰到那云雾之前,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羽衣霎那间覆盖全身,随即便被云雾吞噬,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他眼中世界的尽头,便是他要找的人,卿华道君。
“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年开口道,声音清朗,却又冷冽如冰,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卿华道君依然静静地坐着,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你停了政审我还可以理解,为了那小子的龙族背景,不想走漏风声,在所难免。可是你知道我在灵郁峰看见了什么?”
少年的声音猛然拔高,语调中尽是难以抑制的激昂:“那个丫头!她是神衡雷体……神衡雷体啊!你究竟想干什么?!”
卿华道君被云雾遮掩的睫毛微微颤动,还是被发现了么?
神衡雷体,听名字就挺厉害的,实际上也是如此。但是在天才如猪牛的凌虚宫,不管什么样的资质都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动荡,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
神衡雷体,这是一种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古幽界的资质!
三千世界,修仙文化盛行,人人都为得道飞升如痴如狂,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飞升以后究竟去往何方。
而神衡雷体,正是那个“何方”之中才会出现的资质。
他不知道卿华道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事物突然出现……这就相当于破坏了世界法则,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法则,而是屹立在三千世界之上的那个世界的法则,事情有多严重,不用他再多说了吧?
卿华道君此举,若是处理不好,究竟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陆隐究竟是什么人?
来之前他已经查过了,那个名叫陆隐的丫头出身凡俗界,在被卿华道君带走之前,跟修仙界没有半点关系,祖宗十八代都没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缠绕在少年心间,叫他无法心神安宁。
“三千年前,凌虚宫明息道君飞升,自那以后,再无人飞升。你怎么看?”卿华道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却是一道看似与此事无关的疑问。
少年亦不知何意,但他依然回答道:“明息道君是明字辈最后一位飞升的仙人,三千年再无人飞升,自然是其他宗门实力不够。”
“不。”卿华道君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是因为我切断了古幽界的飞升通道。”
“……什,什么?!”少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这,这怎么可能?!”
卿华道君没有理会他的惊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失去飞升通道并不意味着无法飞升,只是无法与那边的人建立联系。飞升,仍可继续,不过难如登天罢了。”
不过难如登天……罢了?!
少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卿华道君所言,一字一句,所有都在他认知范围之外。他自认战力通天,打遍天下无敌手,被人称为古幽界战力第一人,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无力,那么弱小。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质疑卿华道君话语的真实性。在他潜意识里,卿华道君所言皆真实,这几乎已经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居然把切断飞升通道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少年找不到任何词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知道卿华道君很强,强到也许超出世界界限,可是当一切都摆在他面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力量去承受。
“你还有问题么?景华。”沉默过后,卿华道君仍然淡淡道。
景华……道君,少年从未有一次觉得自己的道号如此可笑过。
拥有一样的后缀,意味着他和那个男人同一辈,但是实力上的差距,岂是一辈能概括的?
“没有了。先前是我唐突了,希望您不要怪罪。”景华道君摇头,身子深深躬下,姿态前所未有的恭敬。
“那便退下吧。”
“是。”景华道君恭敬道,转身离开了剑峰云居。
今时今日,在陆隐引气入体的这一天,剑峰云居之上发生的事,将会永远埋藏在景华道君内心深处,不见天日。直到……
他亲眼见到身怀神衡雷体的陆隐踏破虚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