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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羊很能理解从雪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帮百姓治水，帮百姓耕田，帮百姓看家这样的活简直浪费精力——关键是还没几个铜板赚。
他来到这个世上有二十年了，这贫瘠的二十年中，他一直处在缺钱的状态里。
他的养父是个又老又穷的单身汉，他找不到老婆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石青羊。乡间流传着他与妖“有染”的传言，即便养父解释说他与那只羊妖不认识也没人信。
因为他收留了羊妖的孩子，还不让好事的长舌妇去打听。
养父瞒了石青羊很多年，直到他七岁那年偷偷出门去玩被小孩子们欺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上竟然有一半妖的血脉。
石青羊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他懒得理会这群凡人，仗着自己是半个妖，有种族天赋的优势，独自跑进山里混了两三个月后，他便成为了方圆十里内最年轻、最好身手的猎户。
过了几年这样的生活，赚了几个钱算是衣食无忧了，但他不满足于此，他想去寻找自己的娘。
直到他问过养父之后才知道，他的羊妖亲娘早就死了，还是养父亲手埋的，就埋在他平时打猎的那座山上。
养父面无表情地说：“她把你托付于我时已时日无多，我虽然对外说不认识她，但我同她其实是旧识。她被一个降师骗了财骗了色骗了八九成的修为，很不容易才逃出来，艰难地生了你，在寿元耗尽之前找到了我。”
“所以你就这么收下我了？”石青羊不可思议地问他。
养父低垂着头，脸被阴影笼罩住，手指微微颤抖。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说：“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来干嘛！可惜她没告诉我那个人渣姓甚名何，否则我就叫你去复仇了。”
石青羊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要是有机会他就复仇，要是没机会……那大家还是忘了这件事比较好。
又过了几年，养父死了。
石青羊把养父埋在了亲娘旁边，迷茫了半晌，觉得这坟空得让人心慌。他摘了几朵花放在土堆上装饰，又买了几坛酒，尽数倒进了泥里。“现在我还要干些啥。”石青羊在坟前坐了两天，在第三天快到的时候，被一只兔子惊得跳了起来，“……那我走了。”
他最后磕了三个头，空着手，孑然一身离开了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山。
“哈——？你跟我说抓鬼？”从雪看着仰天笑，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脸色充满了怀疑，“师父你是不是没睡醒，现在不还早着呢嘛，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仰天笑好脾气地瞪她一眼：“又不肯治水又不肯下地，你倒是难伺候。抓鬼而已，难不成你怕啊？再说了，你可是北境的妖！北境的妖天生对这类阴间事敏感，你不去我去？”
从雪高兴地说：“我觉得你去就很好。”
“呸呸呸！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屁话。快点儿的别耽误时间。那鬼还挺凶，你牵涉了因果又不解决的话可是会有报应的，东西都准备全，我可不想到时候帮你去收尸。”
一听到“凶”，石青羊就皱起了眉头：“这活儿听起来还挺凶险，要不就不去了吧。师父，毕竟还是你比较靠谱嘛。”
仰天笑不意外石青羊这个反应，他慢悠悠地抛出了杀手锏：“听说这次报酬挺多的，足足五十两呢。”
两个人的眼睛如他所料，统统亮了。
……
……
江南水乡虽不及京畿繁荣，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味。撑船的船夫从小桥下顺水飘了过去，桥上戴着斗笠的少年少女兴致勃勃地在各个摊贩之间来回穿梭，听着他们听不懂的吴言侬语，使尽浑身解数比划着交流，好容易才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接着心满意足地转到下一个店铺。他们身上的布料轻薄柔软，腰间佩饰的宝玉光泽透亮，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
而此时，明眼人一号从雪和明眼人二号石青羊，正齐齐蹲在石桥的栏杆上，羡慕嫉妒恨地看着有钱人快乐购物。
“你们两个小娃娃蹲在这里干嘛？要是钱被偷了就去找官兵嘛。”在他们脚下摆摊的摊贩大叔老早就嫌弃他们碍事了，想赶走又觉得太可怜，浑身难受地一直瞟一直瞟一直瞟，终于忍不住把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的事，钱没有被偷。”从雪挠挠脸，“就是盘缠没带够。”
“哎我还以为怎么了呢，盘缠没带够算什么大事！随便找家店打个短工，不就挣到钱了吗。”摊贩大叔觉得只要是钱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也不是没带够盘缠的原因，”石青羊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叔，贵宝地……可真是够凶的啊。”
摊贩大叔不知道这个凶指的是什么，他还以为这两个小娃娃是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所以遭了骂，顿时操着一口不标准的官话，心有戚戚地点起了头：“唉，是啊，我也觉得真够凶的。那些官家人出行排面特别大，马踩到了人赔几个臭钱就完事，那些奴仆还用鼻孔瞪人，觉得全是你们的错。”
从雪惆怅地摇摇头，深沉地道：“你不懂。”
她不知道管辖江南地带的降师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掌妖司先前派来江南的妖怪都去了哪里，但她看着不远处铺天盖地的浓云和扑面而来的森森阴气，总觉得应该要不了几天，师父就该亲自来江南一趟了。
“哎叔，你是本地人吗？我跟你打听个事儿。”石青羊跳下了栏杆。
摊贩大叔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你问！我在这地方卖十几二十年东西了，熟得很。”
“我就想问，白牙子徐家在哪里？”
摊贩大叔登时斜眼看他：“小小年纪打听……干嘛。他们家跟别的权贵都不一样，那可是真凶！听说啊他们祖上就是土匪发家的，最近宅子里也死了不少人，人心惶惶着呢。”
从雪也跳了下来，她压在石青羊肩上，对摊贩大叔露齿一笑：“我知道，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