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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薛嘉禾主动打了圆场, 可何盛乐看着马上就要掉眼泪的模样到底叫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好在一桌的都是伶俐人,一位亲王妃在这时笑着开口道,“中秋是团圆日,长公主带了两位小殿下来给我们看,不如大家也都将府中的喜事分享出来听听?”
薛嘉禾看了眼,认出那是成王妃,在这桌上算是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了。
有她开头, 众人纷纷应和,配着说了些讨喜的话, 将方才何盛乐的失言带了过去。
等听过几个好消息后,成王妃道,“那我也说个今日刚听说的, 也不知诸位是不是比我先晓得了——众位瞧,今日这毓王妃不是没随毓王来吗?”
薛嘉禾沉吟了一下。
她确实在入园之后便留意了毓王妃的所在, 却没有见到她。
不过毓王封地远, 幼帝又并未强制要求所有宗室到入宫参加中秋宴, 因而有的王妃等等因为不堪舟车劳顿而选择不来汴京的也不在少数。
薛嘉禾方才想着毓王妃大约也是这么个情况,原是打算回去再问容决详情的。
可成王妃这么一开口,似乎就是另个意思了。
“其实呀,毓王府是连着传了两个好消息, 一来毓王病愈了, 二来……毓王妃有喜了。”成王妃说道。
她嘴里这么说着,却在语毕后低头喝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这实在怎么听, 怎么也不是个单纯的喜讯。
毓王妃有喜,这本身是件好事。
可问题出就出在承灵公主她实际上还不算过门,因为毓王仍在替遇刺身亡的先毓王守孝。
戴孝之人要遵守的规矩甚多,虽私底下偶尔有些小小的冒犯也没人去管,可折腾出孩子……这算得上是大动静了。
毓王尚未出孝期,就让没真正成亲的未来王妃怀了孕,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往大里闹了,毓王这王位说不定都得丢。
薛嘉禾想完这些,扬了扬眉没说话,同成王妃对视了一眼。
成王妃噙着笑朝她点头示意。
成王倒确实是容决一派的,手里还握有兵权。
桌上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正一个个想着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太后开了口。
她开心地抚掌道,“那敢情好,等算着日子适合了得赶紧将毓王夫妇的大婚提上日程,别等毓王世子出世的时候还没操办完就麻烦了。”
成王妃微妙地瞧了眼这个年纪比她还小上半轮的太后,才不软不硬地应了一句,不置可否。
“毓王妃便是上次随东蜀使团来宫中的那位和亲公主,是不是?”何盛乐突然问道。
成王妃看她一眼,颔首,“正是那位东蜀送来的和亲公主。”
何盛乐啊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又突地捂住了自己嘴巴,好似才想起来这话不能说似的,又偷偷看了看薛嘉禾,才垂下脑袋去。
薛嘉禾失笑:这戛然而止的不说,岂不是比真正说出口了还叫人更加在意么?
先是提了和亲的事,又说了那日接待东蜀使团的宫宴,接下来又装作险些失言,明摆着就是叫人一路联想到承灵那日在宫宴上大胆的发言。
薛嘉禾这次没再那么好心地将话题岔开去,她慢条斯理地将碟中最后一块糖糕送入口中,在一桌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将其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最后饮了半杯桂花酒润口。
这过程中,连着太后在内竟没人敢开口说话,何盛乐更是好似做错事了地将脸儿埋得极低。
就连离得近些的官员们都发现了这处的气氛不太融洽,不过倒也没谁敢肆意打量。
薛嘉禾慢悠悠放下酒杯,揉着额角道,“不胜酒力,有些乏了。”
成王妃目光左右一扫,见无人开口,便接道,“此处人多声杂,殿下去后头僻静处坐一会儿?”
薛嘉禾颔首起身,低声朝太后告了退,便扶着绿盈的手离席,面颊微微酡红,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醉意。
前脚她刚离开,后脚容决就站了起来跟过去。
路过薛嘉禾方才落座那张桌子时,他森冷的目光从围桌而坐的每个人脸上扫了过去,一个也没落下。
成王妃瞧得仔细,心中好好盘算了一番,决心等离宫便赶紧将今晚的事情告诉成王,叫他转口说给容决听。
太后和太后身边的小姑娘存的是什么心思,成王妃一时看不透;但身为一个女人的她,却看得明白容决对薛嘉禾的在意。
成王妃饶有兴致地盯着垂脸不语、好似被吓坏了的何盛乐看了两眼,又温和地接过太后的工作,将桌上氛围调动了起来,掩盖了先前的尴尬氛围。
薛嘉禾倒不是被何盛乐气着,反倒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和好笑。
太后再笨也该知道此时不能光明正大地开罪她——对,就是为了容决这么简单。
天知道,若是换个人放到容决身边,他可不会有现在这么安分。
可太后自己不开口,却纵容着何盛乐两次三番地说出不该说的话,到底是单纯的宠小姑娘,还是有意而为之,这就不好说了。
再说何盛乐,总不可能就是因为蓝东亭那件事对她记恨在心?
薛嘉禾脑中想着这些,步子走得也很慢,刚绕出园子就被从后头赶上来的容决给追上了。
“喝多了?”他皱眉问。
“就两小杯。”薛嘉禾忍俊不禁地给他比了比那小酒盅的尺寸,“你可是见过我喝烧刀子的。”
不提还好,一提容决的眉皱得更紧了,“和那时能比吗?”
那时薛嘉禾为了撑面子一口气干了两海碗烧刀子,跟喝水似的面不改色,容决还一时真被她唬住,以为她在宫外练过酒量,谁知道当日就发了高烧。
当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便令容决后怕得很。
“不是酒,是糖糕?”他换了个理由,下意识伸手按住薛嘉禾腹部揉了两下,深吸口气又舍不得骂,将郁结之气吐出去才沉声道,“叫你少吃点。”
“不是,”薛嘉禾哭笑不得地握住容决的手腕,“还在宫里,你当这是摄政王府?”
前两个月她来葵水时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肚里凉得跟抱冰似的,容决给她焐着焐着就习以为常了。
在摄政王府时也罢,皇宫里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薛嘉禾没敢放手,略微调整便牵住了容决的手,揉搓着他的指节道,“就是不想在那坐着了。”
容决低头看看交握的双手,下了决定,“差不多是该回了。”
“月亮好圆好大,”薛嘉禾仰头看高悬夜空的圆月,喃喃道,“难怪人人都说今日是团圆日。”
容决理所当然地道,“是团圆。”他示意地紧了紧手指,又说,“你要是想赏月,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薛嘉禾又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才一转脸笑盈盈地对上了容决的面孔,果不其然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看月亮,他却在看她。
“这倒不必了,不如回去吃个月饼。”薛嘉禾说着,朝容决眨了眨眼睛,“况且,我觉得两个月前见的那次圆月比今夜的更美。”
容决仓促地咳了一声,将脸转了开去。
交叠在一起的掌心几乎是瞬间就潮热了起来。
薛嘉禾想自己大概确实被那两杯宫中新酿的桂花酒染了酒意。
否则她怎么会故意凑向容决,轻声问他,“摄政王殿下又不好意思啦?明明晚上都同我睡在一张床上,怎么一句话就叫你害羞啦?上次你怎么对我说来着?”
容决铁了心不让她挤过来,又没想放开相牵的手,躲得颇有些狼狈。
“……让我看看呀,”薛嘉禾调侃道,“你害羞的样子。”
竟是将在长明镇水潭旁的话原样还给了他。
容决微恼地伸了另一只手,不必回头便准确按住薛嘉禾双眼,大掌几乎将她的巴掌脸盖了个严严实实,指缝用力并在一起,力保薛嘉禾看不见任何不该看的场景。
薛嘉禾乐得不行,她小声问容决,做贼似的,“你看看,周围有人没有?”
绿盈:“……”她抬头飞快同容决对视一眼,走了条岔路,先一步去接和奶娘放在一起的两个小家伙。
待她步伐飞快地走远点时,薛嘉禾已经在催了,“有没有?”
“没有。”容决答。
他的答案一出口,薛嘉禾就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他覆在面上的手掌往下拉,像是要挣脱桎梏。
容决先是试着较了较劲,随后发觉薛嘉禾竟真用了蛮力在扯,只能无奈地放松了力道。
他这会儿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薛嘉禾的酒量恐怕是连两杯桂花酒都没有的。
容决在心里叹气——这不知道是他在回到汴京后叹的第几口气了。
薛嘉禾顺利将容决的手扯下来,却没甩开,亮晶晶的双眼望了望他,而后迅速地低头在他指尖亲了亲。
容决瞳仁一缩,几乎是瞬间觉得指尖被冬日里抖开厚衣似的细小电流刺了一下。
噼啪一声,一瞬便劈到心口,将皮肉底下的血流点燃。
容决不敢动,他光是站着将欲念压下去都有点费力。
而薛嘉禾亲完就不动了,她站着思索了一会儿,才笑嘻嘻地抬脸对容决承认道,“我有点醉了。”
倒是老实得很,不跑不叫,还眼儿全然信任地瞧着他。
容决的火气实在是没地方发泄:“……”这还用你承认?
他忍了又忍,还是低头去吻了她,字句间颇有些咬牙切齿气急败坏,“谁惯的你这幅德行,天下没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看!今天的一更没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