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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断了话的崔公子怒瞪向容决的方向, 在发现此人就是在长明镇险些将他吓得尿裤子的男人后,惊恐地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虽然不知道容决究竟是什么人,但他爹火急火燎将他送去书院里念书便足够说明一点——这个眼里带着森寒杀气的男人,绝不是什么能随随便便招惹的普通人!
“容决,”薛嘉禾不赞同道,“他没做错什么。”
容决瞥了崔公子一眼,冷声一声没有反驳。
崔公子是比他的狐朋狗友好上一些, 但敢觊觎薛嘉禾本身就是天大的错了。要知道,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离被箭矢贯穿头颅也就那么一步之遥。
那人姓蓝。
“我……我是想和贾夫人说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崔公子咽了口口水,声厉内荏地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贾夫人的屋里?”
容决看了看薛嘉禾,压低眉头, “我能进屋内而你在屋外, 这难道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崔公子气得跳脚, 要换成是其他人他肯定捋袖子就上去了,可一来容决上次将他吓得不轻,二来在薛嘉禾面前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在原地跺了两脚, “哪怕要拒绝, 也是贾夫人将我拒之门外,你有什么资格替贾夫人做决定?”
“崔公子有什么话,便现在说吧。”薛嘉禾瞥了一眼容决, 道,“不必在意他。”
崔公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他抓抓脖子,阻止了片刻言语才开口道,“去书院这小半个月,我迷迷糊糊懂了些道理……我爹说得对,我以后不会再和那些欺男霸女的狐朋狗友一起玩耍了,他们好似也从来没将我当成兄弟过,否则便不会趁我不在来找我所重视的人的麻烦。”
容决一手扶着窗杦,一手已经下意识地按上了佩剑。
他倒不是想大开杀戒。
动手将这个毛头小子打出去的心倒确实是有的。
“这很好,崔老爷一定很高兴。”薛嘉禾颔首,温和道,“崔公子和他交谈过了吗?”
“我还没回家,先来的长明村!”崔公子双眼亮晶晶地道,“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会夸奖我的!”
“崔公子读书明理,不该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吧。”薛嘉禾笑道。
“可有了夫人的夸奖,让我比什么都高兴!”崔公子上前了两步,他扭捏道,“其实,我从一开始见到夫人时,就觉得似曾相识,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便认识了一般,才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容决离翻窗而出将这小纨绔直接拎着后颈扔出院子只差那么一口气的忍耐。
“确实,我和崔公子幼时见过。”薛嘉禾道,“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崔公子记性倒是好。”
崔公子愣了一下,他紧盯着薛嘉禾的面孔,耳根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你是……”
容决再没给崔公子说话的功夫,他干脆利落地从窗间跃了出来,几步就横在了崔公子和薛嘉禾之间阻断了视线,而后大步上前逼近崔公子。
——他都没机会和薛嘉禾相认,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角色也配抢在他前面?
瘦弱的崔公子被容决吓得步步后退,瞠目结舌地被容决一手提溜了起来。
薛嘉禾抱着手臂看容决毫不留情地拎着崔公子出门,笑了好一会儿,突地听见屋里传来婴儿“啊啊”的声音,便转身步了回去。
容决轻而易举地将崔公子赶走,寻思这吓破胆的年轻人应当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才回了薛嘉禾的院子。
他先前打开的窗户已经被重新关上,而薛嘉禾的人也不在院中。
容决四扫了一眼,将方才薛嘉禾随手放在门边架上的空花瓶拿去装了清水,回到屋里小心地放在了虎儿绝对够不着的位置,“姓崔的小子我让他回去了,绿盈和赵白也差不多该……”
他边说边往屋里走,到了半路,步子突然一僵。
薛嘉禾就在内屋摇篮边上抱着孩子哺乳,她背对着容决,可容决还是瞥见了她白皙得好似从没见过光一样的一边肩膀。
“是差不多该回来了。”薛嘉禾毫无察觉地道,“你这一去一回没看见他们?”
容决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是个习武之人,脚步稳又轻,薛嘉禾听不见。他动作僵硬地往后退去,竭尽全力保持着声线平稳,“没见到,或许是……耽搁了。”
薛嘉禾嗯了一声,颇有些漫不经心,“日落前就会回来的,那两人在一起,我不担心什么。”
容决终于在退步中将薛嘉禾的身影排除在视线范围之外,他紧紧闭了闭双眼。
——说从来没再对薛嘉禾起过念想当然是假的,但这种好似窥艳一般的事,如若不是意外,他是做不出来的。
哪怕曾经半夜三更偷偷溜进过薛嘉禾的房间里,他也大多只是看看,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怕将薛嘉禾惊醒。
察觉到沉默的时间过长,容决胡乱扯了个话题,“你和姓崔的小子从前就认识?”
“嗯,他幼时来山上玩耍的时间不少,和我当然碰过面。”薛嘉禾道,“那时倒玩得还不错,不过后来他在镇上交了新的朋友,便不来了。”
崔公子家里不缺钱,还曾经给薛嘉禾带过不少吃的。
当时的薛嘉禾不懂,现在她回头想想,那大约也是小孩子献殷勤的表现之一。
毕竟那会儿争着要和她一起玩的男孩子多得数不清,崔公子是硬生生用白面馒头从中杀出一条血路登顶的。
想到小时候的趣事,薛嘉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幼年,倒也不都是糟糕阴暗的回忆。
容决在外酸溜溜地道,“是玩得不错,过了这么久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薛嘉禾将孩子放下,又用手指逗弄两个刚吃完饭精神抖擞的小家伙,“摄政王殿下若要计较这个,崔公子可不是最值得你计较的。”
在外头的容决静了下去。
他心想自己跟自己有什么好计较的。
薛嘉禾逗了两个孩子一会儿,见他们眼睛转来转去的并无睡意,干脆将女儿抱了起来,唤道,“摄政王殿下现在方便进来吗?”
她边说边往门边走,抬头见到容决的身影便将女儿往他怀里一塞,快步回头将正瘪嘴要哭的儿子也抱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确认过彼此还在视线范围内,顿时便安心了。
容决抱孩子已经颇有些技巧,单手便稳稳托住,眼神却四处飘移不敢落在薛嘉禾的身上,耳根仍泛着微微的热意。
“才四月头上,你已经觉得热了?”薛嘉禾抱着儿子出门,随口道,“习武之人可真好,想必冬日里也不怕冷。”
容决的视线只来得及悄悄从薛嘉禾的后肩上滑过,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敷衍道,“陕南靠南,比汴京热得早。”
“那你先前打仗一年半,在此处想必有些难熬,陕南的夏天很长。”薛嘉禾道,“不过若是天气热了,可以去河边玩耍。”
“你不会水,去河边太危险了。”容决立刻反对。
虽说如今看来,薛嘉禾落水并不是她体弱的主因,可她在宫中差点落水时容决也能看得出来,薛嘉禾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不会水。
更何况说到河边,那定然就是薛嘉禾从前掉进去过的那一条了。
哪怕容决亲自在河边看护着,他也不放心。
“那陕南的夏天可是很难熬的。”薛嘉禾道,“我本就畏寒,倒也罢了,摄政王殿下可有得累了。”
容决将女儿没分没寸直接往他眼睛里捅的小手握住,偏着脸道,“你觉得区区酷暑能将我劝走?”
薛嘉禾回头看了看容决,被他皱着眉四处躲避的狼狈模样逗得笑起来,“我总要试试。”
“不用试了,”容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是你早日对我投降来得容易。”
“你觉得这么一句话就能叫我投降?”
容决将她的话原样奉还,“我总要试试。”
薛嘉禾再度回头瞅他,突地道,“先帝将遗诏交给我时,你显然对我接下遗诏的行为深恶痛绝;大婚之日,你更是用一走了之表明了态度;一年半后你回京,也对我不假辞色……摄政王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生出好感的呢?”她含笑问,“是在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之后?”
“和——”容决说了一个字,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女儿,将声音压低了下去,“和这两个小萝卜头没关系。”
他可没忘上次发怒时一下子就把两个小家伙吓哭的事。
薛嘉禾道,“我知人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但摄政王殿下同我之间一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即便是日久生情,实在也说不上。人的感情,难道还能凭空就这么生出来的吗?”
容决咬着舌尖冷静了三分,“为什么不能?”
薛嘉禾怔了怔,她摇着头避开了容决的视线,“我是个海誓山盟尚且不信任的人,摄政王殿下这避重就轻的反问……”
“若真要在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当中选一个,那也是前者而非后者。”容决沉声道。
薛嘉禾睁大眼睛转头看他,对容决的自我认知甘拜下风,“这份一见钟情大约能叫天下人都惊掉下巴了。”
“你进宫那一日我就见过你了。”容决盯着她道,“此后半年间,我注视你的时间,比蓝东亭多得多。”
“不是还有个词,叫两看两相厌吗?”薛嘉禾半开玩笑。
容决皱眉,“薛钊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将你交给我……确实并非算计。”
薛钊对薛嘉禾的弟弟或许并未留情,但在薛嘉禾回宫后,他可谓是将所有可能赔偿给她的东西都毫不吝啬地双手送上了,说是盛世荣宠也不为过。
这样的薛钊在死前选择将女儿作为政治道具来使用实在说不过去。
正如幼帝和萧御医都强调的那样,容决早在先帝死前就已经栽倒在薛嘉禾的手心里,只是容决自己和薛嘉禾本人都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这件事上,我承认我确实后知后觉得近乎愚蠢,但事实便是如此,”容决语速极慢,字句清晰,“在你我成婚之前、在你见我第一面之前,我已经落入你的掌心,若说这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薛嘉禾愕然地回视容决,竟没能从那张英俊无匹的脸上找到一丝信口开河的影子。
可他说出的话,却天方夜谭得叫薛嘉禾笑都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禾:我原来只当你是眼瞎,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