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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跟在容决身后的赵青脚下险些将自己绊了个狗吃屎, 趁着容决还没发现,赶紧转了个身在外面守住了门。
就连容决脚下步子也是一顿,而后探究地盯住陈礼,“什么意思?”
“我也是意外得知,”陈礼脸色并不太好,“原本想探听的是她究竟得了什么病,没想到得到了这个消息。王爷若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恐怕……”
陈礼欲言又止。
容决从头捋了一遍,摇头, “我不曾……”
“王爷没有因醉酒误入那小丫头的院子睡了一晚上?”陈礼打断容决,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就是那一晚的事, 小丫头将你死死瞒住了。”
容决下意识粗略算了时间,“那是近五个月前的事情了。”
陈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一点没有再多加解释的意思。
容决脑中却已经迅速地将过去五个月间和薛嘉禾有关的相处都过了一遍。若要说违和之处, 确实有过好几次, 管家曾经因怀疑而偷偷翻动过西棠院的药渣,萧御医期间过于频繁的来访也值得怀疑,乃至于……甚至萧御医还在他面前刻意提起过子嗣的话题。
那么宫宴那日薛嘉禾去见幼帝也是……
容决的神情冷了下来。
陈礼沉默了许久,这时候又再度开口, “王爷在西北耽搁的这十几日时间太长了。”
“长什么, ”容决森然道,“怀胎不是要十月?”
陈礼双手撑膝,吐出的语言过分直白, “王爷认为那小丫头想生下你的骨肉?”
“——!”容决心脏都停跳了片刻,他无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剑,“她难道——”
是了,薛嘉禾每每提起陈夫人时那埋藏于眼底的怨恨,和她看着偶遇的小姑娘时那温柔又有些难过的眼神,不想成为人母也是可以预料的。
况且,五个月了,他从未从薛嘉禾那里听到一句关于子嗣的试探……
“若是打算留下孩子,便不会隐瞒王爷这么久。”陈礼撇开目光,粗声粗气地道,“就我得知,她预计落胎的日子已经……”
“还有几日?”容决追问。
陈礼闭了闭眼睛,这一刻神情看起来有些沉痛。
“已经过去三四日了。”他低声道,“王爷此刻再赶回去,也根本来不及,你离京时,想必那小丫头是松了口气的。”
容决脑中立时闪过他提前一日告诉薛嘉禾自己要离开时,她脸上的表情,确实像是一瞬间被点亮了。
但那时的容决以为,薛嘉禾只是觉得不必再和他日日相处才会开心。
原来并非如此。
容决握紧剑柄,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陈礼在后头喊他,“王爷,已经迟了。”
容决倏地停住脚步,扭头盯住陈礼的双眼如同食人的野兽一般,“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礼愣了愣,缓缓垂下了脸去,“王爷离京之前,我就已经……”
但他对薛家乃至薛嘉禾都深恶痛绝,又想要说服容决一起掀翻薛家的天家地位,自然不会将此事坦白告知容决,而是暗中记下,准备时机恰当便用来误导容决产生怒火。
这时候陈礼即便再生出那么一丝丝后悔的情绪都已经晚了,按照时间来算,此时薛嘉禾早就已经服下了落胎的药剂,容决再厉害,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王爷!”陈礼深吸口气,再度扬声喊住已经走到帐口的容决,“太医院里需得好好清理了。”
容决一刻停顿也没有,好似根本没听见陈礼的话,三步并作两步从牢房中离开的同时,他开口对紧跟上来的赵青道,“我即刻出发返回汴京,你取好陈礼交代的口供后将他谴出大庆,在西北大营协助处理后续事务,妥当后再回汴京。”
赵青干脆地应了是后,又犹豫道,“王爷要一人出发么?路上若是……”
“我要日夜兼程,你们不必跟我一起熬。”容决行至自己的帐口,突而冷笑了一声,“给赵白写信,问他是怎么看的人!”
赵青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又应了一声,便见容决回帐中换了身衣服出来,将一物拍到了他胸前,“拿好。”
赵青接住冰凉的物什低头一看,膝盖差点一软——这不是能号令大庆任何兵力的虎符吗!
容决根本没给赵青说话的机会,他快步去了马厩,一声唿哨将自己的坐骑从中召出,翻身上马便连夜离开了西北大营。
——迟了?
薛嘉禾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殿下今日早些睡下吧。”绿盈轻声劝道,“明日萧御医就来了,您还得好好休息。”
薛嘉禾唔了一声,放下书卷揉着眼睛道,“也是,多少能少听他两句唠叨。”
绿盈笑了起来,她麻利地将薛嘉禾的书收到一边,取水服侍薛嘉禾洗漱,待将薛嘉禾扶上了床榻要吹灭灯时,她才有些犹豫地道,“殿下,明日……真的不后悔了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薛嘉禾淡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绿盈,你问过我很多次了,从前那么多次,我的答案从未更改过。这次你是想到什么更好的劝说理由了?”
绿盈咬咬嘴唇,她想了几个月的无数理由都已经叫薛嘉禾一一驳回,无计可施,只能等着明日萧御医的来临。
“好了,我不会后悔的,你也去歇下吧。”薛嘉禾安抚地道,“等明日过去,你我就都能松一口气了。”
绿盈轻声应是,将烛火一一熄灭后悄然离开了内屋,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一只灰色鸟儿于夜色之中拍翅飞过,绿盈抬头看了一眼,只当是寻常的麻雀,转手就将窗关上了。
第二日萧御医来得比平日里晚一些,甚至于,来时还多带了个人。
正用着早饭的薛嘉禾愕然,立刻起身相迎,“陛下怎么也来了?”
“我怕皇姐你……”幼帝神情复杂,“我从前生病时,皇姐一直陪在床边,我不想皇姐这时候一个人。”
萧御医面色沉重地将药箱放到一旁桌上,他紧盯着薛嘉禾的眼睛,片刻后俯身行了个大礼,“殿下,微臣斗胆再问一次。落胎之后,殿下虽不至于再度缠绵病榻、危及性命,但多少伤到元气,体虚也就罢了,此后即便是想要再有孕,在几年内也是绝无可能的了,殿下心意已决了吗?”
薛嘉禾静静地听完萧御医已经同她絮絮叨叨提及过多次的警告,轻声笑了笑,“心意已决了。”
屋里也不知道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御医站直了身体,道,“汤药现煎太过耗时,又不便携带,我替殿下制成了药丸。”他转身打开药箱取出个小巧的瓷瓶,道,“这里头只有一粒药,殿下饭后服用即可,至多半个时辰便能生效。该做的、该留心的,我已经一一告知绿盈了。”
幼帝皱着眉上前心疼地握住薛嘉禾的手,“我将长公主府的下人暂时遣离,皇姐不用担心被人发觉异样。”少年皇帝顿了顿,又道,“想必会很痛,皇姐你……”
“我没事。”薛嘉禾浅笑着双手合拢盖住幼帝的手掌,“陛下还有许多要忙的事情吗,您今日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不必再陪着我浪费时间。”
幼帝叹了一口气,“我……马上就走。”
薛嘉禾松了幼帝的手,转头看向被萧御医拿在手里的瓷瓶,一时间有些出神。
当年母亲是不是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呢?
若她这么做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许多纠缠和麻烦了……
绿盈心中五味陈杂六神无主,只看着薛嘉禾静静地注视了片刻瓷瓶后,便安然地伸出手去接,仍然是一幅早就下定决心的样子,片刻的挣扎都没有。
这时候难道就没有谁能来做点什么阻止她吗?!
绿盈心中焦急地呼唤着,自己却碍于薛嘉禾的命令和意愿不敢出手。
薛嘉禾的动作在绿盈眼里变成了慢动作,明明就是两三个呼吸间的事情,绿盈却紧张得连胃袋都要痉挛起来了。
就在薛嘉禾的手指碰触到瓷瓶前的那一刻,屋顶传出响亮的一声“哐”,连顶带瓦片被人从上面砸了个洞,耀眼的光线夹杂着碎瓦从天而降,将正站在下方的萧御医砸了个措手不及。
正要去取瓷瓶的薛嘉禾一愣,手指下意识换了个方向去扶虽然身子硬朗、但到底上了年纪的老御医。
下一个瞬间,一道身影从上方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地,一脚巧妙地踢在萧御医的脚踝上,将他带得失去平衡一个倒仰往后摔去。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眨眼间,薛嘉禾手上扶了个空,怔愣地看着跌倒在地的萧御医,又将目光转向突然出现的持剑男子,喃喃道,“你是……容决的护卫。”
“在下赵白。”赵白并未行礼,他执剑将滚落一旁的瓷瓶挑起,干脆利落地往窗外一拨,瓷瓶连着里头的药丸就都飞了出去,扑地一声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奉王爷的命令,在他回京之前,不让任何可疑之人接近长公主身侧。”
即便在赵白出现时就猜到原委,但在他真说出口时,薛嘉禾心中还是下意识地揪紧了,“容决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白出人意料地坦白答道,“昨夜里刚刚收到王爷来信。”
——就差这么一天!要是她早先能好好休息,便不用为了稳妥期间延迟这几日,早就在容决还没传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
薛嘉禾猛地咬住下唇克制自己的懊恼,颤抖着深深吐息几次缓和自己的情绪,才缓缓抬眼道,“陛下在此,你收起武器。”
赵白看了一眼被另一名暗卫护在身后的幼帝,面无表情,“还请陛下回宫,王爷不日便会赶到汴京面圣。”
这意思就是就算翻脸也不会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临海受灾很厉害,在台风区域的大家都要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