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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禾也跟着朝容决手中的香料望过去,想也不想地祸水东引,“幸好我没将这用在摄政王殿下身上。”她说着又退了几步,觉得容决不能再眨眼的功夫就冲到自己面前,才继续说,“还是先将这东西销毁了吧。”
容决皱起了眉,本就不近人情的神色更显得冷厉了几分。他在军中颇久,对药物也有些了解,不觉得区区香料能在这片刻之间就影响他的神智。
……可他方才却是真的鬼使神差地盯着薛嘉禾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
那可是薛嘉禾。
容决用手指捏了捏掌心里的小块香料,指尖薄茧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最后沉沉道,“这次放过你。”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
容决这么说完后果然就走了,薛嘉禾在他身后松了口气,走到镜子前边拨开头发侧身照了照,果然若是角度得当就能隐隐约约看见颈后的一圈深色牙印,可因为位置靠近肩胛骨,若是不盯着看其实是注意不到的。
她轻叹着用手指碰碰那微微破了皮肉的伤口,有些犯愁:没想到容决的眼睛这么利,这伤三两日的又好不了,今日虽然将容决糊弄过去,过几日说不定他又要追究起来,总得想个法子在这咬痕痊愈消失之前叫容决都想不起这事儿,或者近不了她身最好。
薛嘉禾还在想着如何糊弄敷衍容决,第二日这借口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她的身子一向不太好,看着只是略显纤弱,却是因为早年的事情落了病根在身上,羸弱得很,每三日都要服药的。
前一晚上被容决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又奔波去宫中,加之或许是喝酒多愁的原因,薛嘉禾发起了高热来。
这高热来势汹汹,薛嘉禾晚上阖眼,半夜就迷迷糊糊痛醒过来。
她久病成医,一睁眼察觉到自己一身冷汗,中衣都黏在身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喊了绿盈起来熬药服用,折腾到天亮便拿牌子马不停蹄去太医院请了御医回来。
萧御医是自薛嘉禾回皇宫开始就替她养身子的,两年时间下来,对她的身体状况极为了解,远远看着薛嘉禾苍白里翻着病态红的脸就皱眉叹气,“长公主殿下,微臣和您说过什么来着?您早年受难,身子骨不好,便是如今看着和常人没有两样,吃喝用度也都要考究,您此番高热定是因为胃中不适――您这几日,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薛嘉禾淡淡道,“喝了两碗酒。”
除了嘴唇没什么血色、脸上带着高热的红晕之外,此刻笔直地坐在椅子里的她实在并不像是一个病人,那气度容貌怎么看怎么都端的是贵气逼人,多年培养才能出来的那般气质。
萧御医哼哼起来,知道自己判断得没错,“殿下不是向来不嗜好这些东西么?怎么喝起酒来了?喝的什么酒?”
薛嘉禾想了想,却不知道那日辣得令她喉咙舌头都麻木了的是什么酒,偏头看了一眼绿盈。
绿盈会意,回答的声音却很小,“……殿下喝了两碗醉仙楼的烧刀子。”
萧御医花白的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号称和书中一样‘三碗不过岗’的醉仙楼?寻常大汉都喝不了三碗,殿下这一点腥辣油腻都碰不得的金贵之躯居然喝了整整两碗?”
显然,若薛嘉禾不是长公主的话,萧御医可能就要抡起药箱打人了。
薛嘉禾仍然很平和,她笑道,“过几日大约就能好了,酒虽是不要的东西,但有时候也不得不喝的。”
萧御医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带着两分颓丧将药箱打开,苦口婆心道,“殿下要先爱护自己的身子,微臣才能帮着将养,若是殿下自己也不爱惜自己,微臣除非真是什么妙手回春白骨生肉的神仙,否则也是无力回天。”
“您放心,这两年下来,您还不知道我吗?”薛嘉禾调侃,“我这人是很怕死的。”
萧御医花了一刻钟给薛嘉禾看诊,动作小心,长吁短叹,小老头捶胸顿足的模样甚是滑稽。
他担心薛嘉禾这脆得和鸡蛋壳似的身体会因为高热再产生别的问题,不敢怠慢,仔细检查,就连她的指甲都看过了,临到最后要下笔写方子的时候突然察觉出两分不对劲来。
上次他来看诊时,薛嘉禾还是处子之身,怎么隔了半个月,就已经是个真妇人了?
萧御医捏着笔,讳莫如深地回头看向了端坐椅上的薛嘉禾。
摄政王因不满皇帝的赐婚,足足一年半没有回汴京,听说这几日也对妻子十分冷淡,怎么这样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薛嘉禾自然也注意到萧御医的眼神,她偏头回以一笑,“此事万望萧大人替我保密。”
萧御医顿时一惊,他认识薛嘉禾两年有余,自然知道这个姑娘不会做出红杏出墙的大错事来,一时之间脑子里想到的都是极为糟糕的惨境,还以为薛嘉禾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殿下,您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千万要和陛下商量!”
薛嘉禾一愣,失笑摆手,嘴角显出两个梨涡来,“摄政王殿下不记得,我也不想叫他知道,便如此吧。”
萧御医一头雾水,可见薛嘉禾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只得应了下来,少不得又将方子给再做一番改动,心中对薛嘉禾这番病因又有了新的了解。
绿盈奉命将萧御医送出去的时候,有些为难地低声问道,“萧大人,殿下想将这事瞒住,可若是有了身孕,届时却要怎么都说不清了……能否给殿下开一副避子汤?”
“这怎么行!”萧御医吹胡子瞪眼,“虽说避子不是绝子,可有了这种功效,自然是有弊处的。殿下身体本就羸弱,再要她服下那样的汤药,岂不是让她病上加病?”
绿盈也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因而只是私底下同萧御医一提,此刻叹息了起来,“殿下怎么偏偏就嫁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御医在旁高声打断了,“微臣参见王爷!”
绿盈立刻噤声,也跟着一丝不苟地朝容决行了礼。
容决一身劲装,手中握着一张弓,冰冷视线扫了一遍萧御医,稍稍点过头便往里走。
萧御医从后头虚着眼睛打量片刻容决的背影,似乎对这位权臣有些不满,但绿盈轻轻挡了挡他的视线,道,“萧大人,这边走。”
萧御医来过摄政王府不知道多少回,对这里头的路比容决熟得多,哪里需要绿盈带路,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提高嗓音,“殿下早先留了病根,身子向来就弱,你在殿下身边应当最清楚不过,怎可让她贸然饮酒!”
他说完,朝绿盈挤眉弄眼示意她配合一番。
绿盈却对容决并不抱希望,她偷偷观察过容决看薛嘉禾的眼神,那虽然不是单纯的憎恨与厌恶,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容决并不愿意主动接触关于薛嘉禾的一切。
但看到一把年纪的萧御医似乎眼睛都快抽筋了,她也只好叹气道,“您说得是,我此后定会多加注意的。”
萧御医又和绿盈你来我往了几句,而后悄悄转头去看容决离开的方向,那里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绿盈无奈,“萧大人,殿下都那样说了,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萧御医哼哼着提了提药箱往外走,“我明白,我就是想打抱不平。是他自己在先帝面前扬言说要娶殿下,先帝真给了他又跑去边关,把气撒在殿下身上――殿下的身子骨我废了多少心思才能将养成现在这样,偏生两碗烧刀子下肚,这还能好?”
绿盈轻轻地朝萧御医嘘了一声,她敛眉道,“萧大人还请慎言。”
萧御医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望了一眼西棠院,叹了口气,“我受先帝所托照顾殿下,可能做的也只不过这么多罢了……殿下曾经过得苦,如今也不自由,只得你多好好照顾她了。”
绿盈朝萧御医一福身,道,“萧大人请放心,我也是得了义父嘱咐,无论如何要护好殿下的。”
“至于殿下叫我保密的那件事……若是殿下不愿,我便一路带到土里去。”萧御医压低了声音道,“可我担心的是,有一就有二,这纸哪里包得住火,总有一天要被发现的。”
绿盈想了想,也用咬耳朵的音量道,“那日折腾了大半夜到三更,殿下受得住么?”
萧御医连连摇头,“这不行,这可不行,你得想想办法,不能叫这事再发生了。”
绿盈苦笑,“连他醉时我都没胆去拦,醒时还得了?”
她那日当然是想拦住容决的,可容决浑身气势就仿佛从地狱魔窟里爬出来的,谁敢不要命了去拦他?
萧御医摇着头离去,绿盈转身去王府库房领了药便回西棠院准备煎药,别的事情她可以交给小丫头去做,煎药这样关系到薛嘉禾身体的她却绝不会假手他人,生怕出了什么缺漏。
她正准备煮水时,管家却慢悠悠来了一趟,带了新的几份药材说这些比库房中的更好,又问薛嘉禾可是染恙,这话套得叫绿盈怔了怔,心中警惕起来。
“殿下身子一向弱,萧御医每半个月来看诊时,都是摇头叹气走的。”她滴水不漏地答道,“这次不过是殿下苦夏,什么也不爱吃,便换了些药材养胃罢了。”
管家笑眯眯帮着绿盈提了水,道,“那就好,听说殿下今日未出过屋子,我还当殿下生病了。”
他也没追根究底地问,将药材放下后很快便离开了西棠院,直奔容决书房,将绿盈领走的药材准确地报了一遍,道,“确实是调理的方子,只是还有退热镇定之效,殿下多是发热了,夏季高热是最难熬的了。”
容决正在擦弓,眼也不抬道,“一直是那个御医来替她诊平安脉?”
“是,自殿下来府中后,萧御医便半个月来一次,风雨无阻。”
容决回忆起曾经立在先帝身旁低头缄默的老御医,冷笑了一声,“将心腹都一二留给她,看来先帝确实宝贝失而复得的女儿。”
萧御医刚才那番话显然就是冲着他说的,怎么,把薛嘉禾身娇体弱怪到他头上的意思?
昨天见到的薛嘉禾还精神抖擞敢跟他呛声耍小聪明,看起来全然不像根病秧子,怎么今天就能病得起不了身?
容决再没了保养的心思,他将沉重的弓扔到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他起身便出了书房朝西棠院走去。
他倒要看看薛嘉禾究竟是在装病还是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