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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福拉了他到角落里,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嘉伟深深叹气,没想到死亡惨剧并不只是发生在战场上。
他赶忙拿了瑞康写的家书递给周老爷,说:“周伯父,您快看,是瑞康的信!您快看,他因为作战英勇被嘉奖为少校军衔了,还有,他和嘉琪已经结婚了。里面有瑞康的军官照,和他们的结婚照。”
周老爷眼中忽的闪现出光芒,一把抓过信封,颤抖着双手带上老花镜,把照片和信反反复复的看了若干遍,两眼泛起泪光,嘴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好,好,好,总算瑞康还活着,我们周家还有希望,呵呵,还有希望啊。”周老爷高兴的杵着拐杖,看着站在门边,倚着门框的若君说:“若君啊,今晚弄几个好菜,我要喝两杯。”
梅若君却犹如被人施了魔法定格的木偶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上并没有任何悲喜,只是站在那发呆,直到周老爷又喊了一声,她才缓过神来:“好的,爹。”
“来,你也看看。”周老爷兴奋的把照片递给她,他太高兴了,忘记了曾经闹得天翻地覆的“叔嫂恋”了,他现在一颗心都想和全天下分享他的喜悦和快乐。瑞康没有让周家蒙羞,他及时的迷途知返,他已经是军官了,保家卫国,是多么的荣耀!喜悦让他忘了曾经的摩擦和伤痛,忘了梅若君的“祸水”角色。
梅若君看着周老爷手上的黑白照片,感觉就像两把锋利的刀片,两把会把她割的鲜血淋漓的刀片,她吸了口气,伸手想去接,可是她依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哪怕是装,她也装不出来,她知道他们的照片一定很美,她知道他们是最好的组合,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她心中的的恐惧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收回了手,转身走出大厅,却一头撞在刚要进来的丁晓辉的身上。
“啊,对不起。”她慌张的对他说,头也没抬,就直接钻进了卧室。
丁晓辉不解的问翠柳:“怎么了?”
翠柳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砸了下嘴,摇摇头:“咳,大少奶奶可能又犯病了,丁先生,您再劝劝她吧。”
“好,我去和她谈谈。”
看着转身跟着若君走进卧室的丁晓辉,程嘉伟心理更是疑窦丛生,这男人到底是谁?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走进若君的卧室呢?
周福见到嘉伟疑惑的神色,上前解释:“哦,这位丁先生是我们的恩人啊,他救了大少奶奶两次,而且这些日子多亏了他的照顾。他的医术了得,我们一家人的头痛脑热都亏了他,不然就我们现在的境地,真的是连看病吃药都是问题。”
“而且丁大哥学识渊博,为人耐心和气。”孟舒志突然抬头说,冷冷的瞥了一眼周老爷手上的那两张照片,继续低头写字,不削的表情让程嘉伟心中一震,他知道孟舒志一向都是很崇拜周瑞康的,可是此时瑞康升职结婚的喜讯,不但一点也没有令他高兴,反而反应如此冷淡。
周老爷也点头说:“是啊,晓辉是个好人啊,帮了我们好多忙。”
这个丁晓辉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周家上下对他交口称赞?程嘉伟不由的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丁晓辉跟着梅若君回到屋子里,和往常一样,他替她把了下脉,查看了一下她的神色,摇了摇头,轻声问:“若君,你怎么了?你的脉象显然是受了刺激,心神混乱。”
梅若君眼神迷蒙的回:“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去忙你的吧。”
“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你看上去很不好。”
“我没骗你,我真的很好,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若君说的时候眼睛移到了针线盒里的那把剪刀。
丁晓辉心中一惊,赶紧把针线盒给夺了过去,梅若君这几个月来虽然是在逐渐好转,但是情况却十分不稳定,有时候平静,有时候沮丧,他怕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宽慰她也是监视她。
“若君如果你觉得伤心难过,你哭出来,说出来,这样会好很多的。”
她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坐到窗边,口中缓缓念道:“漫漫黄泉路,奈何桥上叹,回首旧梦散,彼岸已生花……?”
丁晓辉只觉她的诗句有深意,却并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了。我现在和死了有区别么?”她脸上又显出那苦涩的笑容,让他蹙起眉来。
程嘉伟敲了两下房门:“若君,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若君点点头,走出卧房。
两人来到院子里,嘉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她一番,摇头道:“若君,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从裤袋里摸出香烟,燃起来,蹙着眉深吸一口,将烟雾喷向空中。
“你学会抽烟了。”她微侧着头看他,那张曾经青春开朗,永远画着了大大的笑容的俊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风采,而是多了许许多多的愁绪。
嘉伟看了看手中的烟,笑笑:“有人抽的更凶。”
“谁?”
他侧头挑眉看她,她立刻已经明白他在说谁。
“你不想问我他怎么样么?”
“你刚才不是已经和爹说了?我很高兴,终于瑞康有了消息,还是个天大的喜讯。”她浅笑说。
嘉伟摇头:“你真的不想问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他想告诉她些别的事情,可是又似乎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和嘉琪结婚的喜讯已经说明了一切,还要问什么呢?况且她的心情还沉浸在丧夫失子的悲痛中,瑞康已经成为过去,成为记忆,成为故事,一切都已终结。
她轻叹摇头:“各自安好吧。”
嘉伟点点头,叹了口气。
饭桌上,当周老爷拿了照片向丁晓辉介绍瑞康的时候,看到照片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时,他不由自主的朝在一边埋头吃饭的若君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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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岁月匆匆,两年的时间在煎熬中过去了,中国人的苦难依然没有结束,日本人大面积的侵入中国各地,黑暗的日子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头。
北平城渐渐的变成一个人间炼狱,日军侵占石景山炼铁厂和门头沟煤矿,并大肆掠夺铁,煤,盐,棉等各种重要军事物资,由那些汉奸组成的日本傀儡政府更是通过发行公债,强制储蓄等手段搜刮民众的钱财。连粮食也开始实行配给制,可怜的中国人,变得面黄肌瘦。
周福拎了一小袋的“混合面”垂头丧气的回到梅家,来到厨房交给翠柳,翠柳打开一看,里面又是糠,又是麸,还有些磨碎了的豆饼,发了霉的玉米,高粱,还掺杂了很多沙子,石子儿,不觉有气说道:“周福,这是什么啊?这东西怎么吃啊?”
周福也气道:“别提了,米行里的大米都被日本人给提走了,然后又运了一大车的这种东西,真是坑人啊,这东西吃多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翠柳将这一袋混合面丢在一边,气呼呼的哭起来,她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从小就在周家优渥的条件下长大的,在周家连狗都不会吃着这样的东西。
梅若君听到哭声,走进厨房,看到了这种混合面,叹了口气,微笑着安慰翠柳道:“没事,我还存了些大米和面,还能吃一段时间呢。这混合面就先放一边吧,等实在没法子了再说。”
周福叹道:“大少奶奶,好面也有,但是黑市里的价格贵的吓死人。我们吃不起的。”
若君蹙眉道:“老爷他身子不好,一定更要用大米熬稀饭,周福每天都做体力活,也不能饿着,翠柳现在怀着孩子,更要有营养,你们别着急,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在若君的促成下,翠柳年前和周福成了婚,并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他们做婚房,自己住到了小厢房里,舒志跟了周老爷住。
翠柳此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若君很为他们高兴,有时想起自己和瑞安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依然会隐隐作痛,更是疼爱翠柳肚子里的孩子。
周老爷看到翠柳的大肚子,心情却很复杂,经常的皱眉叹气,他不明白为什么瑞康和嘉琪结婚近三年了,一直没有怀孕的音讯,他越来越怕自己到死都看不到周家的第三代。
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墙脚,丁晓辉拿了几包中药和一把莴笋走了进来,若君迎了上去,他已经是梅家的常客了。
“来啦?”若君接过药和莴笋。
“哎,来了。今天下课比较晚。伯父的病好些了没?”
“好些了,多亏你的药。”
“那就好,他是郁闷之气积在胸,不得舒展,加上受了点风寒。”
“真是多谢你,丁先生。不是你的帮助,我们家真的负担不起这医药费。”
“怎么还叫我丁先生,这么客气,说的好像我们第一天认识似的。”丁晓辉轻轻笑着埋怨道。
若君莞尔一笑,不知如何应答,两年多了,她始终坚持喊他丁先生,心里自然是有故意避讳的想法的,毕竟自己是个寡妇,她连和嘉伟说话,都是隔的老远,更不用说是丁晓辉了。
丁晓辉给周老爷把了脉?后,微笑说:“伯父,这药虽能化解您的病痛,但是您的心病才是您的病根啊。”
“咳,晓辉,不怕你笑话,瑞康和嘉琪已经结婚三年了怎么还怀不上孩子呢?你看看周福和翠柳结婚才大半年,已经怀了五个月了。”
“这个…….”丁晓辉有些尴尬的笑:“这怀孕的事真的是说不准,有的一结婚就有了,有的结婚七八年才生第一胎,很难说。”
“更奇怪的是,他们这次的书信里说,打算收养孩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收养孩子呢?”周老爷一边摇头一边拍着大腿,心中满是疑惑和不满。
“您别急,现在世道乱,这书信来来回回没有个几个月都到不了对方的手,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呢?耐心等等,或许下一封书信就有喜讯了。”丁晓辉只能尽力安抚。
正说话间,舒志气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一到院子就把书包扔在地下。
若君赶紧上前问他:“你又怎么了,最近总是气呼呼的,为什么要摔书包?”
舒志弯腰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朝若君扬了扬,大声说:“你看看!他们让我们学日语,他们想把我们变成日本人!哦,不,他们想要我们变成日本人的奴隶,日本人的狗!”说着又重重的将书本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