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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越劈越多,越堆越高,按照释沙竹的规划,从第一根开始往上垒,最终它们出现了一个他定下的完美形状。
他坐在一旁,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精巧设计的柴垛,在那最顶端的幸福光环里,他和弟弟、外甥再也不会分开。
“九竹,今日这么高兴啊?”恕妃摇着香扇从他身旁经过。
“娘娘,呵呵,有收获就有欢乐。”释沙竹冲着恕妃笑,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恕妃没有在意,这些年来九竹已经成为她的心腹,她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曾经和她出生入死的云锦。
她把她的过去和将来,那些抹不去的回忆和压抑已久的宏图大志一点一滴对九竹倾诉,在满是繁星的夜空下,在温暖的围炉旁,在花香的迷醉中,它们像涓涓细流一样从她的心田里潺潺涌出。
释沙竹慢慢积攒恕妃对他的信任,收获那些可贵的秘密,将它们攥在手心里,这是上天的仁慈,如今他可以利用这些惊人的秘密置宝通于死地。
十醴香的二楼,释沙竹迈出了规划的第一步。
“不周,你好长时间没来见我了。”
主上略有不满,不过并不起疑,他对风巫的掌控信心十足。
“主上,恕妃精明的很,不好对付,我得十万个小心。”
释沙竹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他知道自己不用掩饰,因为这可以巧妙的伪装成为主上献计而起。
“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我看你兴奋的很。”
蚩尤的头盔后面露出了一排牙齿。
“是,主上,恕妃告诉了我她的计划。”
“什么计划?”
主上放下手中的香,回到桌子旁坐下,带着被感染的兴奋,专注的看着释沙竹,暗自欣喜他苦心经营的潜伏策略终于有了回报。
“燕军已经打到了灵璧,很快就会到达长江对岸的高资港。恕妃一面会让陈汉军等在瓜洲,坐享渔翁之利,将燕军阻于长江之北,一面她会亲自控制皇宫,杀掉朱允炆,扶持傀儡皇帝。”
释沙竹肆无忌惮的冷笑一声,带着坐山观虎斗的惬意心情。
“主上,我们要不要除掉恕妃,免得她兴风作浪,破坏了我们的好事”
主上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每敲一下他的灵感就在脑中浮现,在利与弊之间,他很快做出了权衡。
“不急。”他清了清喉咙,让自己放松下来。
“虽然我有足够的把握把朱棣扼于长江之北,但是多一支陈汉军又何尝不是好事?不要浪费了资源,就给恕妃一个机会,她憋屈的太久了,让她痛快的打上一仗,杀几个朱家的兵,告慰她大哥的在天之灵。”
“那恕妃要是控制了皇宫……”释沙竹提醒主上,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摩擦出的火花。
“恕妃不会这么着急的,陈汉军没有露脸,控制了皇宫也是白搭,谁会支持她和她扶持的那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皇帝?”
“主上,你知道恕妃要扶持谁?”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还用说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哈哈哈!”
“主上说的是。”释沙竹大失所望,蠢蠢欲动的激情渐渐熄灭,他没想到宝通这么沉得住气,让宝通和恕妃两败俱伤的计划实施起来难度很大。
“把她约到十醴香来!”主上忽然说,像是在原有的安排中发现了一个破洞,急忙打上补丁。
“我和她谈合作。”
“合作?主上这是要?”释沙竹没有看透宝通的意图。
“哈哈哈,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合作,为了以防万一。女人偶尔会失去理智,如果她等不及在陈汉军露面之前就控制了皇宫,那我们就要多费一番周章了。所以我要她知道有人在盯着她,盯着她的陈汉军,这样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主上对自己打的这个补丁相当满意,嘴中轻轻哼起了瑶乡的小调。
释沙竹露出了笑容,心里几近熄灭的余烬中又蹦出了几颗耀眼的火花。
恕妃端坐在木榻上,手中捧着每日必读的,喝着醒目通窍的金银花茶,屡屡抬眼凝望窗框外的朱色宫墙,它们在她的眼里不再是重重束缚,那些用鲜血写就的历史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多少年了,她播下的种子已经遍地开花,他们在四面八方急切的等待着她的号令。
她也心急火燎,坐卧不安,那种因为过度兴奋而产生的折磨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就这短短的一个月,她的脸起了皱褶,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疲惫不堪,她的鼻子上出现了几个红点,她娇嫩的嘴唇蜕了好几次皮。
她不在乎容颜上的改变,她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炽热的让她无法喘息,明亮的让她无法入眠。
她常常意识到自己在奔向死亡,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飞蛾扑火的绚烂正是她追求的人生目标。
一支飘着红色长缨的飞镖嗖的一声,明目张胆盯在窗棱上,恕妃放下金银花茶和,快步冲出屋去。
在门口,她与释沙竹撞了个满怀。
“娘娘!”释沙竹脸色煞白,神情慌张。
“门外有个人影!奴才追出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释沙竹有着无人可比的天赋,在恕妃面前演绎的惊心动魄不可质疑,这只飞镖正是从他手中飞射出来的。
恕妃的不安和恼怒在此刻才达到了顶点,她转头看向那只深深扎在窗棱上的飞镖以及左右摇晃,对她无比轻慢的长缨,她决定不受它们的诱惑,但这决定仅仅在瞬间就已瓦解,因为释沙竹贴心为她取来的不仅仅是飞镖,还有一张写着刚劲有力字体的附加赠品。
“汉帝,陈汉军正气凛然,但孤木难支,明日午时十醴香二楼南面最里的一间屋子详叙。”
这些字的笔画虽然刚劲有力,但是在恕妃眼里,它们组合在一起丢失了汉字精巧的布局和流畅的美感,因为它们不仅轻慢了陈汉军,还挖出了恕妃深埋的秘密。
恕妃看完后对它嗤之以鼻,以显示出凌驾于它的主人之上的高傲姿态,这让她镇定下来,开始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竹,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发现任何特征吗?”
“穿着太监的衣服,不过奴才估计他可能是混进宫里来的。”释沙竹没有撒谎,他正是穿着太监的衣服,也是带着目的混进宫来的。
“太监?混进宫里来的?是谁有这个本事,他还知道我是汉帝,还知道陈汉军的存在?”恕妃又一次望向宫墙,这一次上面展现了一张张她曾经做下记号的可疑面孔。
她出神了片刻,摇摇头,这些人在她心里都太渺小,不敢如此行所无忌。
“娘娘,这个人恐怕不简单,他躲在您的背后,您不可不防。”
“我们在明,他在暗,如何防?”恕妃把字条揉成一团,“你是让我不要去赴约?”
“是的,娘娘,说不定这是一个圈套。”释沙竹忧心忡忡,好像对恕妃的担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负担。
“九竹,我不是个在深宫中被圈养的无知妇人,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躲在暗处的人。他没有加害于我的意思,否则刚才这只飞镖就射在我的心上,而不在窗棱上了。”
恕妃扬起飞镖,它普通得在街市上随处可见,从中找不到任何主人的信息。
“我一定要见他,看看他是什么来头,没想到我的背后居然还有两只眼睛。”
“娘娘,那……奴才和娘娘一起去!”释沙竹忐忑不安的看着恕妃,生怕她会一口回绝,并且没有还转的余地。
“行,多一个人也好,说不定你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恕妃爽快答应,转身进了屋,又喝起了金银花茶,捧起了。
握瑜在京城溜达了两天,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以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哥哥和外甥要做的事,他不懂,但是这些事拴住了他。外甥离他很远,哥哥离他很近,他们都不在他的身边,他心里常常发慌。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决定不再四处闲逛,躺在客栈的床上浮想联翩,等着哥哥来找他。
那种与哥哥初遇的幸福感正在一点点丢失,他从未有预感的人生笼罩在一种看不见甩不掉的乌云中,那是离别和死亡。
他回想起自己作为流浪汉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期待,没有遗憾,没有希望,没有失落,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安和无助。
他拽紧拳头,痛恨自己的软弱,竟然因为害怕失去而贪恋形单影只的日子。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和红石初见时,他没有坦露自己的身份,默默躲在龟壳里,独自享受亲人的陪伴,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他又想起了前天,看到哥哥呆滞面庞的那一瞬间,他想紧紧抓住他,可是他觉得他们相隔得很远,尽管哥哥的承诺言犹在耳,但他依旧感觉他在渐渐地失去哥哥,或许将永远地失去。
“咚咚咚!”
敲门声把他从杂乱无章的回忆和斑驳陆离的想象中拉了出来,他朝房门扑去,期待门外的是他苦苦等待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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