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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掩埋了两具尸体,从草丛中钻出来的时候,农铁舒不见了踪影。
他惊慌失措,快步跑到马车旁,直到听到车厢里微弱的声音,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是农铁舒的声音。
“凉,我爹没死!”凉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农铁舒瞪着一双大眼兴奋地冲着他笑,“你看看他还有呼吸,也有心跳。”
农铁舒拉着凉的手,放到农青云的鼻孔下。
凉没有感受到农青云细若游丝的呼吸,紧张和羞涩捉弄得他六神无主。
农铁舒又把他的头按在农青云的胸脯上。
“你爹还活着!”凉也兴奋起来,他替农铁舒感到高兴。
“是啊!”农铁舒神采奕奕,“可是他睡得很沉,怎么也醒不过来,不过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办,没有我们神农宫解不了的毒。走,回神农宫!”
一路颠簸,两人在七天七夜之后到达了神农宫。
一路上凉的任劳任怨打动了农铁舒,毕竟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凉陪在他的身边,救出他的父亲。
至于凉是不是武叔派来监视她的,这个问题目前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神农宫的弟子听说宫主回来了,全部拥到门口迎接。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所有人都不只是例行规矩而已,没有出现一张表情麻木的脸。
他们有的忐忑不安,有的交头接耳。
他们关心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农青云被锦衣卫押走的惨状历历在目,他能毫发无损的回到神农宫吗?
农青云是神农宫的顶梁柱。没有农青云的这些日子,神农宫处处遭人讥笑,受人欺负。
神农宫的弟子莫名其妙地被套上“反贼”的帽子,承受被旁人报官的威胁。
神农宫的弟子在短短的十几天中散去了半数。
就连农青云的三个亲传徒弟也开始各自打算将来的去路,尽管他们知道,无论去哪他们都不会再有现在的风光。
农青云回来的消息像炸弹一样,神农宫的弟子都像看见了救世观音菩萨。
马车出现的时候,大弟子鲍田奴,二弟子李子冈,三弟子雍门广上前数丈迎接。
凉停下马车,农铁舒默默的走到车厢前。
“师妹,师父呢?”鲍田奴问道。
“在里面,你们把我爹抬出来吧。”农铁舒道。
“师父怎么了?”李子冈按耐不住问道。
“师兄,我爹昏迷了,赶紧去拿最好的解毒药和清心开窍、醒脑启闭之药来。”农铁舒说道。
“好的,师妹。”李子冈立即转身跑入神农宫内。
鲍田奴背上农青云,雍门广在一旁护着。众弟子前呼后拥进了神农宫。
农青云服药之后,农铁舒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神农宫是全国草药最多的地方,有上百种解毒的药和治疗昏迷的药。
如果神农宫的草药都无法救治,那么这个人恐怕也无药可医了。
农铁舒和凉劳累困顿,安顿好农青云之后便倒头睡去。
农铁舒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顾不上梳洗,径直往农青云的房中跑去。
农青云仍然在昏迷之中,并没有什么好转。
“我爹还没有醒?”农铁舒皱着眉头,焦虑地问雍门广。
“师父一直没有醒来。”
“服了几次药?”
“四个时辰服一次,已经服了三次。”
“服了三次还没有醒来?”农铁舒低声自语,心中暗觉情况不妙,“赶紧把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叫来。”
“好,师妹!”
鲍田奴和李子冈很快就赶了过来。
“师妹,怎么了?师父还好吗?”鲍田奴睡眼惺忪,他才刚刚结束照顾农青云的轮岗睡下。
“我爹服了三次药还没有醒来,看来他所中的毒非比寻常。百草丹和通经丸恐怕效力不够。师兄,你们觉得还要加什么药?”
鲍田奴、李子冈、雍门广三人面面相觑。
农铁舒得到农青云的真传最多,他们师兄弟三人只不过学了些皮毛,农铁舒尚且不知该如何用药,他们又如何知道?
“效力不够?”李子冈说道,“百草丹提炼了上百种解毒草药,通经丸亦是由八十二种舒络开窍之药制成,怎么可能解不了师父所中之毒呢?”
“是啊,百草丹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不能解的毒吧。去年八月十五,我们都莫名其妙中了毒,不也是百草丹解的毒吗?那毒够厉害吧,施毒于无形之中,顷刻间我神农宫众弟子全部倒下。”雍门广说道。
“那次……”农铁舒欲言又止。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年八月初一,农铁舒接到武叔的命令,要她在八月十五给神农宫众弟子施蛊毒,制造出神农宝珠的幻象,蛊惑神农宫的人。
农铁舒趁赏月之机,在众弟子的茶水中加入可令人出现幻象的蛊毒。
于是,神农宫弟子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宝珠,上面还出现两排大字:推翻明朝统治,复兴炎帝基业。
神农宫弟子中毒后,农青云到药房取百草丹,农铁舒又在水中放入了解药。
神农宫众人服下百草丹后,毒性全解。然而却无人知道解毒的并非百草丹而是水中对付蛊毒的独门解药。
“这次的毒比那次还厉害。师兄,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农铁舒道。
“这...师妹,你深得师父的真传,你都没办法了吗?”雍门广问道,他想试探一下农青云有没有传授给农铁舒什么秘方。
“我有办法,还能找你们来吗?”农铁舒愠怒道。她看破了雍门广的心思,万分愤慨。
“师妹,你别生气呀。我们这不都为师父着急吗?”雍门广打圆场道,“百草丹和通络丸都没有效果的话,我们是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救师父的灵丹妙药了。”
“好吧,你们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农铁舒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农青云,不再搭理三个师兄。
“你好好照顾师父,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们。”鲍田奴、李子冈和雍门广自知无趣,便离开了农青云的房间。
农铁舒黯然伤神地靠着床柱,父亲平日雷厉风行的形象在眼前出现,与面前这个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的农青云像是两个人。
她鼻子一酸,泪流满面:“爹,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睡了这么长时间该醒了。哎!都怪我平日里太贪玩了,没有从你那里学到本事。如果是我中毒了,你一定能为我解毒。可是我只能看着你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我......”
一只手从后面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一块手帕递到农铁舒面前。
农铁舒接过手帕,擦干眼泪。不用转头,她就知道后面站着的是凉。
“凉,我们冒死把我爹救出来,可是我爹还是活不了。”农铁舒突然想依偎在凉的肩头好好地哭一场。
“别沮丧,农宫主现在还活着,那么就有希望。”
“希望?希望在哪呢?”
“我去求武叔。”
“哼!”农铁舒冷笑一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凉,“他巴不得我爹死吧?”
“武叔巴不得你爹死?”凉大惊失色,在农铁舒恶狠狠的目光中寻找蛛丝马迹。
农铁舒转回头不再言语,对凉才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荡然无存。
沉默许久,凉开口道:“农宫主喝的是圣上赐的毒药,那可能就是皇宫里的独门秘方……”
农铁舒冷冷的打断了凉的话:“你确定是圣上赐的毒药吗?”
“我……”凉不明白自己说的话错在哪里,但他知道农铁舒不相信他。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不允许农铁舒怀疑他的真心。
“铁舒,你到底怎么了?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农铁舒没有答话,她的脸比冰还冷。
“我可以发誓,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农铁舒,因为你是……”凉突然收住了口。
他对一个不信任他,甚至未必对他有好感的人表白又有什么意义?
“我是什么?”农铁舒敏感的神经又起波澜,然而却走错了方向。
“不管怎么说,我对天发誓,我要是骗过你一句话,让佛祖惩罚我!”凉信誓旦旦。
农铁舒没有对凉的话多加思索,却捕捉到了“佛祖”这个词。她想起了水陆法会那一尊尊慈眉善目的圣佛。
他们能救她的爹吗?
农铁舒当即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求佛祖救救我爹!虽非亲生,但爹待我更胜亲生女儿,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爹的性命!”
记忆中宝通的一句话给了她些许安慰:“农宫主福泽深厚,定然能够成就大事。”
宝通?农铁舒想起了这个京城里最大的一座寺庙的方丈。
皇帝都要听他的号令敬奉佛祖,他一定与皇家有深厚的渊源。说不定他有办法求得这皇宫中的解药呢?
农铁舒还不知道,虽然口中满是对凉的质疑,在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了凉的话——农青云被圣上赐毒。
“爹,你不是要找到神农鞭吗?你不是要把神农宫发扬光大吗?这些事你都还没有完成,你不能倒下!”
农铁舒双眼发光,她为自己能有机会再一次倾尽全力而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