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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门口。
道衍没有心思欣赏高墙深院的威严和鎏金碧瓦的贵气,尽管看着虎视眈眈的守卫,心里有些发怵,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军爷,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找燕王,麻烦通报一下。”
守卫看见面前的是一个寒酸的和尚和一个毛头小伙子,连开口打发他们都觉得麻烦:“不见客!”
“军爷……”道衍正要继续央求,石头吹胡子瞪眼,神气十足喊道:“你叫什么名字?竟然敢怠慢大师,你是不想在这王爷府干了吧?”
守卫目瞪口呆,道衍心中发笑。
石头和寒门子弟怎能一样呢?他知道如何作威作福,虽然这不出于他的本性,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燕王府今日宴请贵客,燕王吩咐概不见客。”守卫估计刚才自己判断错了风向,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态度谦逊有礼。
石头看了看道衍,道衍面露难色,心急火燎。
“那明日呢,燕王见不见客?”石头问道。
“明日……不知道。”守卫有些犹豫,他怕自己的回答又会遭到石头的训斥。
“你们找谁?”一个清脆娇俏的女子声音从门后传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与石头年龄相仿的少女,目若玄珠,口若含丹,齿若编贝。
“我我……”石头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忘记了道衍就在身边,也忘记了前来是为了寻访燕王。
他从未在陌生人前如此难堪,开朗大方的天性莫名其妙丢失,取而代之的是羞涩腼腆。
石头并不是没有见过盛世美颜,他经常混迹于皇宫,那里有全天下最美貌的女子。
面前这个女子让他心房乱颤的不完全是她清丽的面庞和姣好的身段。
他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夏日拂面的凉风,冬日燃烧的火苗,那种永远是你心里最需要的感觉。
女孩莞尔一笑,轻盈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你是结巴吗?找大夫来了?”
石头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他终于体会到那些曾经被他耻笑的人的痛苦。
他捋了捋舌头,当务之急是不能被这个女子当成一个结巴。
“扑哧”,道衍在一旁笑出声来。
石头转头瞪了道衍一眼,发出无声的电波:“关键时刻你不帮我,还在这里笑话我,那我也不会再帮你的忙了!”
道衍心领神会,立刻替石头解围:“小姑娘,我们来找燕王,可否烦请您代为转达。”
女孩一听,撅起小嘴,似笑非笑道:“燕王今日宴请他的岳父大人,怎么还会有空来理你们两个?一个和尚,一个结巴。”
“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结巴。”石头硬着头皮解释,无论如何必须洗刷耻辱。
女孩看见石头当真的样子,嘻嘻嘻地笑起来。
“姑娘,您看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报告给燕王,如果您有办法,我二人感激不尽。”道衍又道。
从女子的面相看起来,道衍认为她是一个热心的人。
果不其然,姑娘爽快地说道:“你写个小纸条吧,我帮你送进去。”
“谢……”石头另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道衍立即说道:“写字条就不必了,烦请姑娘传一句话: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
保密是通风报信的关键。写在字条上,万一有闪失,就成了铁证。
若是惊动了胡惟庸甚至皇上,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不但道衍辅佐明君的理想实现不了,恐怕还会丢掉性命,连累朱棣。
在残酷的朝廷争斗中,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都不能犯。
“好的,大师。写字太麻烦了,还是传话好。不过我帮了你这个忙,你们打算帮我什么忙呢?”女子挑起眉毛,不怀好意。
“姑娘有何忙要我们相帮?请说。”石头赶紧说道,眼里充满了渴望的神情。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嗯。”姑娘低下头,严肃认真,像是在考虑人生大事。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说道:“现在还想不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
“好啊!好啊!”石头使劲地点头。
“可我到哪去找你们呢?”
“你若要找我,就到轩辕寺留个话。我常去那,那里的师父会告诉我的。”石头没有忘形地失去理智,把自己的身分告诉女子。
道衍一直默不作声,看着石头和这个女子“调情”,心中暗暗发笑。
“好,一言为定!”姑娘说完转身走进府内。
石头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以及那个背影腾出来的地方,直到道衍拍打他的肩膀。
“臭小子,别看了,人早没影了。”
燕王府门口的女子正是徐达的小女儿徐妙锦。
其实这并不是她和石头的初次相逢。
在十几年前,一个皇宫的击鞠场上他们俩见过面,当时朱棣也在场。
几个黄毛小儿如今都已长大成人,记忆中的熟悉没有随着时间流逝,珍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回到了大厅,徐妙锦找到了朱棣。朱棣正在向徐达敬酒。
“姐夫,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徐妙锦向朱棣招了招手。
还没等朱棣回答,酒兴正酣的徐达就不耐烦的叫嚷起来:“妙锦,你在这捣什么乱?我和你姐夫正喝酒,一边玩去!”
“爹,我就和姐夫说一句话,耽误不了您喝酒。”
“臭丫头,和爹这样说话,没大没小,和你姐多学学。”徐达抓住朱棣的手,以免他趁他不备离开。他知道朱棣对徐妙锦有求必应。
“爹,你和姐夫喝了一个中午,就让我和姐夫说一句话不行吗?就一句。”
“呵呵呵,”朱棣出来打圆场,“爹,如果您不答应妙锦,这丫头会一直缠着我们俩,那真没法喝酒了。”
朱棣向徐妙锦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好好。”徐达不耐烦地答应,紧紧抓住朱棣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我很快就回来,您先喝着啊。”朱棣放下手中的酒杯,费力掰开徐达顽固的手指,起身离开了酒桌。
徐妙锦把朱棣拉到厅外一个没人的角落,神情严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朱棣积极配合,其实他知道根本没什么大事。
他了解徐妙锦古灵精怪的性格,喜欢搞得神神秘秘。她所谓的大事,无非是哪只小狗断了腿,或者哪只鸟折了翅膀。
不过,朱棣总会表现出心惊肉跳的样子予以配合,他对这个小姨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被他放在心中某个暖流涌动的角落。
“姐夫,门外有一个和尚和一个男的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徐妙锦绷着脸。
“什么话?”
“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徐妙锦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
朱棣愣了一下,问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只是他们看起来很担心你,非要把这句话带给你才放心。”
“哦。”朱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猝不及防,他向徐妙锦投去晦涩难懂的目光:“你是不是也担心我了?”
徐妙锦双颊泛起红晕,故作嗔怒提高音量:“姐夫,你瞎说什么?”
“呵呵,那你干嘛要给陌生人带话?”朱棣不依不饶。
“早知道不给你带话了!”徐妙锦甩下这句话,像小猫一样溜之大吉。
看着徐妙锦远去的背影,朱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意思是远离淮西集团的胡惟庸吗?
徐妙锦说的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和尚,他们是谁?是朝廷里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话?
朱棣对当前局势了如指掌。
胡惟庸目中无人,一手遮天,父皇姑息养奸,或许他另有用意。无论如何,一场不可避免的内乱即将爆发。
朱棣和胡惟庸没什么交情,只是偶尔在宫里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而已。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胡惟庸牵连,不过他还是非常感激这个好心提醒他的人,如果这个人没有其他目的的话。
朱棣边思考,边走回厅内。
“这臭丫头肯让你回来啦?”心中不畅的徐达把一杯酒推到朱棣面前,“你得多陪我再喝半个时辰!妙锦和你说什么重要的话了?还要躲到一边去说。”
“爹,她就是个小孩,你又不是不知道,瞎闹着玩呢。”朱棣坐到椅子上,接过徐达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臭丫头和她姐没有一点相似,还是妙云懂事乖巧。”
徐达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特别疼爱徐妙锦。
徐妙云自小就大方得体,从不让徐达操心,但与父亲的关系却不像徐妙锦那样亲密。
徐妙锦活泼伶俐,鬼点子多,一犯了错就喜欢和徐达撒娇,常常搞得这个舞枪弄棒的大将军束手无策。
“对了,你二哥和三哥都受藩了,唯独你没有受藩。我本想挑个皇上高兴的日子和他说这事。可是最近吉安侯陆仲亨和延安候唐胜宗,还有那平凉侯费聚闹得不消停,我看皇上心情不好,以后再提吧。”
“我没事。在京城呆着也挺好,和父皇、母后离的近。”
朱棣眼中浮现惆怅,倔强的嘴却不肯走漏半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