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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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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刘基偏偏不死,胡惟庸一直在寻找机会给刘基以致命一击。

    “皇上也知道丞相和刘基是死对头,朝廷那么多大臣,他不选浙东集团的人,却偏偏让丞相带着御医去探望……”

    李诚意谨慎地观察着胡惟庸面部的变化。

    胡惟庸对着李诚意的那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心中的妖魔鬼怪吞掉了最后一丝怯懦。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未必想留着刘基,何不趁这机会彻底了断了他?这样浙东集团那帮家伙也就全散了,免得老在朝会上和丞相作对,让丞相心烦!”

    李诚意放手把谈话推向高潮,他清楚的知道如何驱人成魔。

    胡惟庸像雕像一般静坐,片刻之后,肩头松懈,双手一摊,又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哈哈哈!李大人,看不出来你这么恨刘基。”

    丞相府管家从外面匆匆跑入后院,在胡惟庸身边俯下身来,附在他耳朵旁轻声说道:“丞相,林指挥使到了。”

    “让他进来!”胡惟庸满脸喜悦。

    管家答应了一声,前往通报。李诚意给一个空出的银制酒杯斟满了酒。

    林贤大踏步穿过外堂进入后院,见到胡惟庸和李诚意抱拳行礼:“下官见过丞相!李大人!”

    “林大人,不必多礼。坐!”胡惟庸指指身旁的一个空位。

    李诚意笑道:“林大人请。这是日本国进贡的清酒。听说林大人常和日本使者打交道,不知可否饮过此酒?”

    “李大人见笑了,下官一介武夫只是负责接送日本使者,哪有福气饮用这进贡的酒。”

    “这清酒与我大明的酒甚是不同。听说他们酿酒时先要磨去大米的外皮,因此味道比咱们的酒清冽,但余味不绝,林大人尝尝。”

    林贤双手恭敬的端起酒杯,像捧着圣物一样,只敢放在鼻子旁先闻闻它的味道,最后才把嘴靠上去,轻轻的抿了一口。

    他闭上眼睛,仿佛腾云驾雾,脱离尘世一般:“好喝!”他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

    胡惟庸和李诚意哈哈大笑。

    “托丞相的福,下官才能有幸品到这么好的酒。”

    “林大人,”胡惟庸将酒壶递给林贤,“喜欢的话就多喝点,自己倒!”

    胡惟庸很了解武将大大咧咧的做派,行事爽快,就怕拘束。如果让他爽快了,他就会说出意想不到的真心话。

    “谢丞相!”果真,林贤也不拒绝,接过酒壶,三两下已经好几杯下了肚。

    胡惟庸和李诚意始终眉开眼笑地注视着他,好像看他饮酒比自己饮酒美味得多。

    林贤用手背摸了摸唇边的酒汁,打了个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丞相,在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取来了真谛的《摄大乘论》原稿,明日即出发前往明州,迎接日本使者归廷用。”

    “好,林大人,”胡惟庸咧嘴欢笑,这个表情在他和李诚意谈话时从未出现,像是一个家长看着引以为傲的孩子,“记住,见到他们的船,你先不要出面。在归廷用下船后活捉他,然后再用火炮把他们的船打沉。之后你再用经书向他赔罪,并和他解释,近来沿海倭寇猖獗,大明的抗倭军队以为这艘船是寇船,不知是日本使者的船。”

    “丞相,归廷用会不会不相信在下的话?”

    胡惟庸摇摇头,李诚意机敏地接过话茬:“他们这些倭人活该老是在明边境烧杀抢掠,也不能怪我们把他们的贡船当成寇船。朝廷下诏凡缴获倭船一艘及擒获寇首者,百户升千户,千户升佥事,佥事升同知,同知升指挥使,赏白金五十两、钞五十锭,良驹一匹。林大人,这么重的赏赐,哪个将士会不浴血奋战?日本人不会怀疑你的。”

    林贤认真听完李诚意的话,依旧存有疑惑:“即使归廷用不怀疑我,可是他也未必会原谅我。”他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摄大乘论》,“就凭这么一本经书?”

    胡惟庸盯着眼前的兽首玛瑙杯,语重心长道:“对归廷用来说,一本经书远远比一艘贡船,几十个武士的性命重要。放心,一切本官都布置好了,不会让林大人冒一点险。不但如此,本官还会替林大人到皇上面前请功。皇上对犯我边境的倭人恨之入骨,自然会重赏林大人。”

    听到胡惟庸愿意到皇上面前请赏,林贤心花怒放,抛下所有疑虑咧嘴憨笑:“谢丞相!”

    林贤走后,李诚意抓了抓脑袋,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丞相,下官有一事不明白。”

    胡惟庸发出一声奸笑:“你是要问这归廷用有什么用。”

    “正是。”

    “哈哈,自有妙用。”

    “丞相神机妙算,在下要和丞相多学学。”李诚意道,“明日陪皇上一起到轩辕寺做水陆法会,还请丞相多多提醒法会仪轨,以免冒犯神灵。”

    胡惟庸摇了摇头,似笑非笑:“本官了解的只有人。”

    水陆法会开启之际,六道众生到来之前,知客终于在石头的无尽纠缠下让步,先施善心给他在一间十人的通铺中挪出了一个铺位。

    石头千恩万谢,为过往种种无礼的举动真心道歉,还诚心实意的提出要与知客成为交心的朋友。

    知因到达轩辕寺后,一直在房中打坐。这二十年来,打坐成为了他寺院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

    除了每日安排三个时辰打坐,每隔两个月,他还会闭门六天,一步也不离开方丈室。

    他心中的痛和恨总是习惯性地每隔两个月就达到一个高峰。它们向他怒吼,朝他挥鞭,逼他找出仇人,并且了结仇人。

    有时他逆来顺受,有时他也会反抗。他思索的道路或许比任何一个先贤都要曲折,可是却从未到达彼岸。

    他不断的推翻自己,否定自己,把自己变成世界上最卑微,最无用的生物,并且沉浸其中深深感激这样的折磨向他敞开了怀抱,容纳了一颗孤寂漂泊的灵魂。

    现在已全然不同。他从容不迫,面带微笑。他的痛和恨远远的望着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它们知道它们很快就要被寄主抛弃。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吧!”知因打了个哈欠,微微闭上疲倦的双眼,反复思忖的最细致入微的计划在他面容上留下的兴奋痕迹还未完全退去。

    来者推门而入,不是寺僧。他十六七岁,身形纤弱,五官清秀,正是石头。

    “是你?有什么事吗?”知因有些意外,随即又闭上了双眼。

    他对石头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对和农青云有关的人,和神农宫有关的事都没有好感。

    “知因禅师,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石头开门见山。

    “你说吧。”

    “有人要害你!”知因心里咯噔一下,睁开双眼,盯着石头。

    石头从知因的目光中读到了误解,似乎他把自己当成一个破门而入的无赖。

    “神农宫宫主农青云想得到你的神农鞭!”

    石头心急如焚,同时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神农鞭,他暂时不打算告诉知因神农鞭在自己身上,但他有义务让知因知道农青云的真面目。

    “农青云让他的养女农铁舒易容后假冒您的女儿,安插在您身边监视您,以便得到神农鞭的下落。”

    知因的面部渐渐柔和起来。“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与他一贯庄重的神情大相径庭。

    石头一脸错愕,想起上一次通知知因未果,预感到这注定是一条曲折离奇的路。

    “小伙子非常感谢你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但是你可能对这件事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这是我亲耳听见的。”石头的心一直往下沉,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无法插足农青山与农青云的师兄弟之情。

    “不,小伙子,有的时候耳朵也会骗人。”知因慈祥地笑了笑,看着石头诚挚纯真的脸庞,内心对他充满了感激,“我很了解师弟的为人,信和义对他来说比他的生命还宝贵。他如果想要神农鞭,不会让我多活二十多年。”

    “这……”石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大师,无论如何你得当心农青云,农青云为了他想要的东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告辞!”

    知因抬眼飞速斜扫门窗右侧:“神农鞭已经不在我手里了。”他突然说。

    石头收回了就要踏出门槛的步子,转过身来,眼睛发亮,望着知因。

    神农鞭当然不在知因手里,根据海大叔的地图,他无意间幸运地发现了神农鞭。此刻,它正静静躺拴在他的腰间。

    不过他从未停止疑虑:海大叔怎么会知道神农鞭的下落?海大叔和神农宫有什么关系?

    “二十年前,我确实带着神农鞭离开了神农宫。”

    “后来呢?神农鞭哪去了?”

    “数年前林指挥使救我寺免于大火之时,我就将神农鞭赠予他作为酬谢。林指挥使为保护我大明疆域,常年在沿海抗击倭寇,所住之地炎热潮湿,常有毒蛇出没,毒虫肆虐。这神农鞭可解天下任何一种毒,因此我将它赠予林指挥使,算是给将士们的一个护卫神器,为我大明尽一点微薄之力。”

    知因一字一句,说得甚是清楚,如果再增加些激昂的情感,那就像是在朗诵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