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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农青云起身开了门。释沙竹走了进来。
“你们谈的怎么样了?没事吧?我们在外面都很担心!”
“多亏贤弟引荐,原来知因禅师就是我的大师兄!”农青云眉飞色舞,喜不自胜。
“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要说的话一时也说不完,我的意思呢,是让大师兄到神农宫住上一段日子。这么些年来神农宫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希望大师兄回去看一看,大家都很想念他。贤弟,你说呢?”
农青云拉上了释沙竹作为自己的同盟军。
“好啊!知因,你成天待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多无趣,到神农宫去看看吧!”
知因没有说话。
农青云八面玲珑地打着圆场:“大师兄恐怕要考虑两天,没事,我就在海会寺等着。”
“嗯,农宫主,你也别怪知因,他孤单惯了,恐怕还适应不了人多的地方,呵呵!起初他还有女儿陪着……”
“女儿?”农青云一头雾水。
“对呀!”释沙竹猛拍大腿,眼睛发出饿狼捕食的光芒,“知因,你可以让农宫主帮你找一找女儿!以神农宫在江湖上的地位,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知因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一直从容的目光变得急迫起来。虽说他在和释沙竹一搭一唱,不过他的这种反应绝不是完全在假装。
农青云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气味。
他先把对农青山女儿的疑问放在了一边,他的真心实意可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感动:“神农宫要找一个人绝对能找到!大师兄,更何况这是你的女儿,那也就是我的女儿。我要让神农宫所有的人都出去找,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下,这件事一定要摆在最前面!”
“知因,听到没?农宫主这么热心,你就到神农宫住一段时间吧,说不定你这二十年来盼望的事会变成现实呢!”
“大师兄,你的女儿怎么丢的?她有什么特征吗?在哪丢的?我现在就可以放消息出去,让弟子们留意。”农青云切入正题,他要充分利用对自己有利的形势。
释沙竹道:“十八年前,知因两岁的女儿在这座山脚下丢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知因在山脚下挨家挨户的问过,当天没有人看见过他的女儿。她长得很漂亮,后肩上有一块梅花胎记。后来,他也一直在找,这么多年毫无音讯。我也帮着找,我托了全国各地的朋友去打探,可是都没有消息。”
“大师兄,你别急,这事包在我身上。”说完,农青云把门打开,急切地喊道,“铁舒,进来!”
月光倾泻在静谧的海会寺上,斑斓的光点在不甘寂寞的断壁残瓦上跳跃。
农铁舒快步跑进屋内,将石头孤身留在门外。
石头冲着农铁舒的背影喊道:“农宫主说什么?血书?你写了血书?”没有人回答他,刚关上的那道门无奈的挡在他们中间。
农青山望着出现的这张脸怅然若失,过去的记忆片段杂乱地在眼前闪过,他试图理出头绪,却如同炊沙成饭,白费功夫。
“大师兄,”农青云道,“这是小女农铁舒。铁舒,拜见师伯!”
农铁舒以前所未有的恭敬俯身行礼:“拜见师伯!”
“师弟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真有福气。”在农铁舒的面前,农青山说话的语气始料未及的柔和起来。
“铁舒,师伯的女儿两岁的时候走失了,至今下落未明。你赶紧派人去打听师伯女儿的下落,务必尽快找到!”农青云热忱的面庞传递出不容置疑的重要和刻不容缓的急迫。
“爹,这下我的小乞丐身份有用了吧。爹,您放心。师伯,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除了宫里的人,还有我那帮小乞丐朋友呢,江湖上还没有我们小乞丐打听不到的事。”
农青山感激地不住点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和信任在面前这个女孩的脸上投射出来,甚至让他联想起自己的女儿。
“师伯,您的女儿有什么特征吗?或是走失的时候有什么线索?”
“她走失的时候两岁多,现在快有二十岁了,十七年了……”
农青山的眼神迷离恍惚,嘴上却挂着笑容。
“她的模样像她娘,很漂亮,瓜子脸,眼睛又圆又大,樱桃嘴,笑起来像百灵鸟在唱歌。还有……她的后肩有一个红色的梅花形胎记。”
“你先去找找看,有什么结果赶紧通知我和师伯。”农青云道。
“好,师伯,我现在就去传命令,您放心,您的女儿会找到的。”农铁舒的微笑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了农青山冰冷的心,他的眉眼浮现出了久违的真挚笑容。
“有劳小侄女了。”
农铁舒转身离去,农青山的眼睛一步不离她的背影,直到门又重新关上了,他眼睛中的暖意才像门后的光线一样暗淡下来。
“大师兄和我一起回神农宫吧,这样大师兄可以随时知道寻找的情况,也更有利于寻找侄女。”农青云再次央求。
释沙竹催促道:“知因,下山吧,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你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女儿回来,这样是等不来的。”
知因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的茫茫夜色。他的思想也进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他想像窗棱上的飞蛾一样寻找到一丝光亮,但那片黑暗是无边的,而他逐渐衰弱,甚至都没有能力再向前一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转盘上的幸运指针永远不会在他身边停留片刻。他不需要出人头地,他不争神农宫的宫主之位,他只要他的爱人和女儿,但她们还是一个一个地从他的身边被带走。
他很想念女儿,那种想念变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本能,变成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和鼻子耳朵一样,他或许不再时刻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但它们和他一起呼吸,一起哀愁。
从女儿失踪的那年开始,他就特别留意来海会寺上香的香客。
从两岁多观察到二十岁,整整十八年,如此多的面孔他都仔细地端详过,以至于他女儿的模样居然在他心目中渐渐模糊,他只好把一切归结于放下。
造化从未停止过戏弄他,现在他的自我麻痹和欺骗都被血淋淋的剖开,他觉得痛,但是看到了一点光亮。
他要不顾一切走向那光亮,因为那光亮是他的全世界。
知因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现实做出了牺牲和妥协:“只要能找到我的女儿,去哪里都可以。”
农青山和农青云连夜下了山。农青云怕农青山改变主意,农青山怕那点光亮消失。
农铁舒表面上是去替农青山查她女儿的下落,实际上她并没有离开海会寺。农青云吩咐她留下来暗中搜查海会寺,寻找神农鞭。
被饥饿和疲倦折磨得昏昏沉沉的石头不知该往何处去。他低垂着脑袋,斜靠在一根被白蚁蛀空了的柱子上,彻底醒悟不是哪里都好玩,不是去哪里都比待在家里好。
他开始想念无微不至呵护他的娘,想念陪他玩陪他挨骂的丫鬟,甚至是从来不会露出笑容的爹。
一只大手在他迷惘之际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以为他正在想念的人出现了。
“石头,到我那里去。”释沙竹笑眯眯的看着石头,引人的诱饵呼之欲出。
石头像被扔进冰窖,猝然惊醒:“不了,我,我不去!”
“你必须去!我有一项手艺要传给你!”释沙竹坚决得不容石头否定。
“为什么要传给我?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可以传给别人!”石头拼命想甩开释沙竹的手,可他的手像无所不能的巨大铁钳,丝毫没有给石头挣脱的机会。
“因为你有天赋,老天赐给了你别人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和别人不是一样吗?只有两只,没有三只,没办法像二郎神那样神通广大。”石头闭上眼睛,不许释沙竹占到便宜。
“你可不止三只。”
“什么?”石头睁开眼睛,“我有几只眼睛?除了头上的两只,其他的在哪?”
他担心释沙竹失了神智,对自己胡搅蛮缠,想着他会不会把自己剁成肉酱,做成肉包。他断定自己已无生机,因为释沙竹的武功神秘莫测。
“你有四只眼睛。”释沙竹一本正经的神情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疯子。
“我……”和疯子已经毫无道理可讲,石头开始寻觅出其不意的逃脱机会。
他“哎呀”叫了一声。释沙竹松了手,他撒腿就跑。才跑出两步,那只大手又得意洋洋地钳住了他的衣领。
“救命啊!救命啊!”石头的喊声在海会寺上空盘旋,不过徒劳无用。
那个住在里面唯一的小和尚不知是熟睡,还是害怕,没有一点动静。
慌乱之中,一阵香味从石头的后脑勺传来。
“烤鸡?”石头直咽口水,暂时忘却恐惧,转过身去,掠过释沙竹不怀好意的脸,向黑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