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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文湛不是气走了,而是回车上找出了车载工具包,从里面翻出一把趁手的起子。
女人让开了,他把起子插进锁环里,利落地抬手重重一拍,锁被撬开了。
“……”穆晚晴一阵无语。
推开门,光线从身后照进去,空气中漂浮着尘埃。
两人进去,看着潮湿空荡的屋子,相顾无言。
走到睡觉的房间看了看,穆晚晴顿时皱眉。
估计是屋顶漏雨,那个破旧的木板床被雨水淋湿后发霉得厉害,甚至都长出不知名的菌种来。
文湛看着,眉心拧得可以夹死蚊子。
但他现在不再提去哪里睡的问题,心想到了晚上直接扛上车去城里。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祭奠下长辈?”男人低声问道。
穆晚晴盯着发霉的床,听到男人的话没有吱声,愣了几秒转过身来,“走吧。”
文湛没懂,“去哪儿?”
女人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我去山上,你去酒店吧。”
“……”
见她还在犟,文湛真是气到要吐血,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懒得骂了。
走出小院,韩峰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红色的大塑料袋。
“文总,东西都在里面。”
扫墓祭奠的东西,早就吩咐开车过来的人提前准备好了。
穆晚晴看到那些,才想起自己空手来的,顿时脸上无光,尴尬得耳根子都红了。
文湛也没故意嘲讽她,只是下颌一点,“走啊,带路。你再磨叽天都黑了。”
穆晚晴抿着唇,没了先前的气势,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许镇的坟茔很集中,都在田地深处的一个小土坡上。
两人穿过田埂时,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出老长。
田里长着油菜、小麦,经过冬雪的洗礼,现在正茁壮成长,在微风中摇晃着枝叶。
文湛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觉得新奇的同时,又感觉挺放松的。
穆晚晴见他平时那么多话,可这会儿却安静了,等走过了狭窄的田埂回头看他。
“怎么了?”文湛看她欲言又止,主动问道。
女人抿抿唇,自卑地道:“这种地方,你从没来过吧。”
文湛知道她什么意思,笑了笑说:“这地方有一种田园诗意,再往远处看,还有一种种豆南山下的感觉,挺好。”
穆晚晴看着他说的地方,不急不慢地道:“那里全是坟头,整个镇子老去的人都埋在那儿。”
文湛:“……”
见他不吭声了,穆晚晴忽而笑了笑,捋了下鬓边纷飞的发:“你非要跟来,等会儿怎么跟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介绍你自己呢?”
文湛反问:“你想我怎么介绍?”
穆晚晴却说:“你站在下面等我吧。”
文湛紧抿着薄唇,隔了会儿道:“都是坟头,我怕……”
“……”女人一脸问号。
这么大的男人,还是个平日里脾气挺大的男人,居然大白天的怕坟头儿?
“你别开玩笑了。”
某人很认真:“不是玩笑,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们还没走近,便听到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从山上传来。
临近清明,天气又好,这两日扫墓的人很多。
文湛被那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得一抖,差点蹦起来,下一秒便赶紧挽住女人的手臂。
穆晚晴回头,看着他一脸骇然,只觉得不可思议。
“您……没这么夸张吧?”
他困惑地问:“你不怕?”
这么多坟头,到处都是墓碑,就跟那种鬼片里的坟地似的,太吓人了。
穆晚晴说:“这里长眠的都是我们的亲人,有什么好怕的?”
文湛不吭声,但紧紧拽着穆晚晴的胳膊,跟她贴着走。
每当有鞭炮响起,他就抖一下,贴得更紧。
穆晚晴很想笑,可这是来扫墓,说说笑笑太不合时宜了。
“你要么回去吧……”她实在受不了了。
文先生紧巴巴地说:“不行,我一个人害怕……”也不敢单独走回头路。
“……”她真得狂翻白眼。
早知道是这个德行,刚才就不应该带他来。
看他吓成这个鬼样子,肯定不敢一个人留在山坡下了,穆晚晴只好带着他一起上去。
结果,穿梭在坟头间,他更是步步紧逼,眉心紧皱。
“到了,这就是我家的坟地。这是我爸,这是我奶奶,这是我爷爷……那边……应该就是我太爷爷太奶奶之类的,太多年,坟头都快没了,我也辨别不出。”
穆晚晴将他带到一堆小土包前,一一介绍自己的家人。
文湛看着墓碑上的那些字,慢慢也不觉得害怕了,静静地站在一边。
穆晚晴蹲下身,将坟前的杂草拽起,清理干净。
文湛立刻上前来帮忙。
“你别弄,小心割破了手。”
穆晚晴想着他尊贵显赫的身份,哪敢让他干这种粗活,连忙阻止。
文湛皱着眉,忍着疼痛,“我没那么娇气,你去弄别的吧,我皮糙肉厚。”
穆晚晴也没答应。
两人合力,很快将几个墓碑前的杂草清理干净。
然后,打开红色塑料袋,从里面一样样取出祭品,摆好。
那几瓶白酒,穆晚晴撬不开,便直接在碑前磕碎瓶口,酒水倒在坟前。
文湛从没有做过这些,也不知有什么规矩讲究,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人,从十几岁起,便一个人穿梭在坟头林立的山坡上,给最亲近的家人扫墓、祭奠。
她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强大坚韧的心。
也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文湛再次清清楚楚地体会到“心疼”的感觉。
也再次为自己过去不懂珍惜,曾深深伤害她的行为后悔不已。
穆晚晴摆好祭品,又给坟头插上纸花,回到碑前,点燃了火纸,给三位长辈一一磕头。
文湛见状,立刻跟着她跪下。
稍稍犹豫了一瞬,他也有样学样,一一磕头。
穆晚晴磕完最后一个,抬起头来,看到他身穿名贵的奢侈品西裤就这样跪在地上,丝毫不嫌脏,还跟着她一样虔诚地磕头——顿时愣了住。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下,不疼,可余韵震荡,传递到五脏六腑。
他们做夫妻的两年多里,这人从不曾陪她回老家,更别提给逝去的长辈扫墓祭奠。
如今离婚了,他更没有这样做的责任和义务。
可他却心甘情愿地做了。
他的改变,不止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上。
连这种对他身份极其“冒犯”的大事,他也能放下架子。
这足以证明他追悔莫及的心,改过自新的心,想从头再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