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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春堂外,街道人声吵嚷。
远处岸堤,四面吊钟花开,柳枝拂岸,青草茸茸。
然而此时靳仄缕已经顾不上欣赏风景了,待走至河堤岸边,周围安静不少,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
靳仄缕手中捏着晨时离开途留榭顺走的芝麻酥,与沈冰妍相对而视,轻声出言安慰:
“是这世道的黑暗,造就了那掌柜不懂礼教的浅薄,不是你的错。”
“嗯,我确实没错。”沈冰妍点头道。
靳仄缕嗤之以鼻:“我还以为这沐春堂既然肯按你的药方煎药送至离周寨,必是对你心生佩服的。可看他方才对你的态度,必然也是与假药一事逃不了干系的。”
沈冰妍却不以为然:“沐春堂并不知情。”
“何出此言?”
她慢条斯理:“如今世道医家对女子颇有不公,宋掌柜看不上我在情理之中。正因如此,我的处方他们不以为意;为患者熬药,也是官府下达的命令。在我来之前,疫情严重时,没有大夫前去寨中治疗。由此可知,沐春堂的大夫是想明哲保身的。官府派惠民局送来的药,他们不会细查,只会按吩咐行事。”
她见仄缕闻言情绪低沉,轻声道:“人世百态,自在其中。懂的人自会懂,不懂的人也不必懂,世俗是世俗,你可以一直是所念之人的盔甲。”
靳仄缕的脸颊不由泛起红晕,出口诘辩:“我才没有为谁惋惜,也不觉得人人都该如你一般爱多管闲事。”
还未等沈冰妍说什么,又想起来问她:“现在去惠民局吗?”
她答:“去离周寨。”
两人一路徒步向西,在离周寨口附近停下。
寨中早已围了一群人,个个仰头望着寨门外带了面巾的守卫,吵吵嚷嚷。
在一片喧闹声中,二人走上前去,沈冰妍平视面前的守卫。守卫将领冷眼看着她走向自己,双手搭在了围栏上,满是戒备。
她们向前一步步走去。
那守将冷声开口:“守备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离周寨,入者便与他们一同隔离,不得再出。”
沈冰妍不言。
她看见人群中不远处,有一人回头看她们,正是六日前带她去看病患的寨主。
他脸上满是惊愕慌乱与不敢置信,看见她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向着她们这边走来。
靳仄缕瞪大眼睛,沉声回应守将:“我们是大夫!难道也进不得?”
守将不屑,似是不信,出言嘲讽:“医婆么?别在这里惹事,快点儿离开!”
沈冰妍拉住了身边准备动手的靳仄缕,依旧平视着守将,目光中不带温度,客气道:
“大人职责所在,我们理解。但我们是医者,离周寨只封不治,治标不治本,并不是长久之计。”
那守将态度也不像之前强硬,涩声说:“你们跟我说也无用,有本事跟守备大人说去。”
靳仄缕见此人软硬不吃,又打算硬闯,只看沈冰妍从袖口取出路引,递给那守将。守将接过,脸上本是倨傲,片刻后却变成了敬畏。
“姑娘竟是沈将军的千金?言语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但无大人亲令,我还是不能放二位进去。”
沈冰妍微微一笑,将路引拿回,微微拱手,语气平和:
“我们本意并不是为难大人,大人只需放我们进去,守备大人若有责令,沈某一力承担。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那守将思虑片刻,对沈冰妍说:“日前我并未当值,听闻大人曾让大夫诊治过,最终也没什么效果,姑娘还是不要冒险为好,我可派人送姑娘回泾阳驿站。”
靳仄缕闻言得意:“前些时日,来这儿的大夫就是我们。现在又有新的治疗方法,你先让我们进去确诊,不过两个时辰就会有人送药过来。到那时,你也无须拦来送药的大夫,他们不会进去,就在外看着那些患者服下药后,有所好转,便会离去。”
那守将看着沈冰妍,像是在无声地向她询问靳仄缕所言是否属实。
沈冰妍见状点了点头。
守将倒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思及沈冰妍身份,谁人不知?虽是孤女,但深受皇室重视,自己得罪不起;反正她自己说过,出了事找她就行。
围栏拉开,二人走了进去。
沈冰妍将准备好的面巾向靳仄缕递了过去。
她们被围在人群中,只见有人挤出,众人皆为那人让出一条路。那是离周寨寨主周期为。
周期为想着疟疾复发已两日有余,本以为没人会管他们了,此时沈冰妍忽然携靳仄缕来访,他自然知道是什么用意。
他见沈冰妍和靳仄缕恍如不觉凶险,笑颜雍容,举止神情舒缓自然踏入寨中;仿佛她们手握百人的性命际遇,依旧谈笑自如,这其中自然也将她们二人自身囊括在内。
“沈大夫和靳姑娘,你们终于来了。”
靳仄缕闻言实是有些内疚,不自然道:“先去看看如今情势。”
沈冰妍向他略微点头,然后快步行至隔离区,走到其中一个病人床前,默声为他诊脉。
放下病人的手后,起身问身后站着的周期为:“他这两日情况如何?”
“吐了两次,但今晨烧已退。”
沈冰妍解释:“他是因为腹泻太重,阴夜干枯,所以才会亡阳脱液,现在只能继续喝四逆加参汤,等元气恢复了再调方子。还请寨主您留心盯着,若有情况,望前来告知。”
周期为看向二人的眼神满是崇敬与感激,向她们微微一拜:“我方才已听到两个时辰便会有药送来,离周寨一事,辛苦二位姑娘了。”
沈冰妍只是笑,靳仄缕想说些什么恰巧被她截住:“您不必如此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寨主还是与前几日一样,只做素粥给患者食用即可。稍后来的大夫是我的朋友,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们提,将药服下,三日内病情若还无好转,望您告知他们。”
“一定。”
看着连连称是的周期为,靳仄缕还是直言问道:“寨主不担忧这次药与之前的药一样无效吗?”
周期为楞了一瞬,继而坦言:“我们只能相信二位姑娘了。”
他也担忧啊!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对离周寨来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最坏结果不过就是与她们没来之前一样。
沈冰妍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寨主请记牢,切不可再为患者服用惠民局送来的药,个中缘由,您若信我,就不必深究了。”
离开后。
靳仄缕凑近沈冰妍,低声问:“我们还要查下去吗?”
沈冰妍反问:“你觉得呢?”
“那必须得查!当中捣鬼的人还没受到惩罚,怎么可以放弃?”
靳仄缕热血沸腾,握紧双拳贴在胸前答道。
沈冰妍点头,说:“走吧。”
“去哪儿?”靳仄缕赶紧问。
“你心心念念的惠民局,去看看是谁在蠢蠢欲动。”
沈冰妍与靳仄缕到惠民局时,已有个敦厚粗壮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
一看见他们过来,面部透露出不解和疑惑,但还是迎上来,问:“二位姑娘所为何事?”
沈冰妍轻声答:“我们是代表杜大人前来拜访的。”
“原来如此。小人是局里的杂务钱强,严大人一个时辰前收到驿站派来的杜大人拜帖,就命小人在此等待。”
在去往掌局正厅的小路上,靳仄缕不由问:“你借杜侍卫的名义下了拜帖?杜侍卫品级很高吗?”
沈冰妍只答:“他是御前三等护卫,正五品。”
“你真是……真是……”靳仄缕喃喃地说着,然后又笑起来,郁闷一扫而光,真心评价:“真是有点小聪明的。”,又问:“那掌局是几品?”
“六品。”
惠民局正堂里。
“你说什么?你怀疑我药材库里有人混进了假药?荒谬!”
掌局看起来怒不可遏且十分震惊。
沈冰妍不由得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掌局大人。
严破岑大约四十岁,蹋鼻狭目,溜圆的双颌留着一圈硬邦邦的络腮黑胡,像是硬鬃毛刷。
靳仄缕挑眉,忍住对眼前人惺惺作态的厌恶:“严大人,莫急,我们只是怀疑而已。毕竟方才她只是说离周寨的疫情没有进展可能与局中的药材有关罢了。”
“你们究竟是何人?杜大人怎么会派两个女子前来问药材一事?”
严破岑心中已是十分惊慌,从未时接过杜谦琛的拜帖,他就心绪不宁,那可是皇上贴身侍卫,莫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可自己不过区区六品小官,皇帝怎会留心调查?
靳仄缕不屑:“我们敢报,你敢听吗?”
严破岑思虑再三,只觉这两个女子八成身份尊贵,不然也没有胆量借杜谦琛的名义前来调查。而且,她们若不是公务在身,何必来此,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此言当真?”
靳仄缕被气笑了,也不知他“此言”是指哪句话,就直言不讳:“我们不畏死,希望您也是如此。”
沈冰妍闻言瞪了她一眼,杜谦琛的身份又不能作为她们一直压着严破岑的令牌。
“我们二人平日常待在宫中,言语间不自觉没了分寸,还望大人见谅。”
沈冰妍此言一出,倒极有分量。
“下官一时情急,冲撞二位姑娘,还请见谅。不过二位所言真是骇人听闻,那可是救命的药,谁敢做手脚?”
靳仄缕冷哼一声,这个严破岑,是打算破罐破摔,抵死不认了。
沈冰妍双眼微闪,说:“究竟如何,不如去药材库看看便知。”
“好,我也想看看药材库到底是否另有乾坤。”
严破岑暗自松了一口气。
药材库里,沈冰妍拿起箱中装着的阿胶看了又看,眉头紧皱,并不言语。
靳仄缕发觉沈冰妍神情不对,心中不免警钟一响,急问:“如何?可当面证明是假药吗?”
严破岑定定地看着沈冰妍,不由冷笑:“是啊,姑娘可发现了端倪?”
沈冰妍低头放下了阿胶,才缓缓地对靳仄缕说:“是真材实料。”
靳仄缕忿忿不平,还不放弃,指着严破岑怒斥:“一定是你将……”
话没说完,沈冰妍就开口将她的话拦在喉间:“大人见谅。杜大人奉旨办事,途径此地,忽闻离周寨一事,本来只觉可能药材被别有用心之人替换,想亲来查看,可突然公务缠身,所以我提议代他前来走一遭。”
“如今,杜大人也可放心了。即是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沈冰妍轻轻拍了拍靳仄缕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先行离开。
严破岑假笑:“那老夫就不留二位了。来人,送客。”
出了惠民局,沈冰妍暂时不想回驿站,让靳仄缕带她随意走走。
靳仄缕对这一带轻车熟路,两人走过两个十字街口,看到东北角有一片青瓦宅院。
宅院门口突然伸出了一个小姑娘,她笑脸盈盈,招呼着二人:“二位姐姐真好看!是路经此地吧!要不要进来喝口水?”
靳仄缕本就心烦,此时这个小姑娘的笑意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于是爽快答应,拉着沈冰妍进去了。
斜越街北口,马车自此处缓行。
靳仄缕从被人点穴蒙上眼捆住手脚到被人硬塞上马车,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脑门生出虚汗,感觉到身边坐了人,连忙开口急问:“沈冰妍,是你吗?”
只听旁边有人轻笑:“嗯,是我。”
“你还好吧?”
“嗯,不用担心。”
听到沈冰妍的回答,她松了一口气。自从被蒙上眼,她就害怕有人会对沈冰妍动手,还好。
靳仄缕不禁疑问:“你怎么如此淡定?”
沈冰妍不语。
她其实也有些心慌的,不知被带往何处,也不知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这种完全失控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离开途留榭时留给杜谦琛的信里只提到自己去惠民局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寻到她们。
怪自己,只推测到了惠民局不敢对她们下手,没承想在离开途中遭人暗算。
靳仄缕忍不住抱怨:“这个严破岑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对我们动手!”
“不是他。”沈冰妍说。
靳仄缕不信:“不是他还有谁?”
“也许……他是受人指使。”
“说清楚些。”
沈冰妍被蒙住的眼有些酸痛,可她动弹不得,敛神答道:“假药一事只是个引子,这里面可能大有文章。”
“每次都只说一半,算了,等我冲破穴道后,自然能看到是哪个龟孙暗算我们。”
“不是那个女孩吗?”沈冰妍笑她。
靳仄缕抽了抽嘴角:“哼,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幕后黑手。”
沈冰妍突然想到什么,急言:“不准自己冲破穴道,你听见没有!”
靳仄缕愣了愣,呆呆问:“为何?”
“你先听我的,安分下来,我再好好跟你说。”
靳仄缕:“……,好。”
她停止运气,郁郁出声:“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不要告诉我,只是因为你不能摆脱束缚,心里不平衡。”
沈冰妍哭笑不得,提示她:“对方点的是之挲穴,一旦自行冲破穴道,会因血脉倒流而元气大损。”
靳仄缕出言讥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也没预料到那严破岑竟然早有防备,害我们白跑一趟不说,还被人暗算?”
沈冰妍:“……”
她还是耐下心解释:“还是有收获的。”
“什么收获?知道还有幕后黑手?这倒勉强算是收获,但代价有点大啊。”
“靳姑娘果然敏慧。”
靳仄缕:“……”
马车颠簸,外面驾车的人一言不发。
靳仄缕突然叹息:“那严老儿肯定是因为杜谦琛的拜帖才有所警觉,把药材换回真的。现在证据也没有,自身也难保。哎……”
沈冰妍不由轻笑,严破岑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这丫头却称他为老儿。
她开口:“就是想让他有警觉才送去拜帖。”
“你说什么?你故意的?有病吧!”
正当沈冰妍要解释给她听时,只听靳仄缕突然压低声音,道:“先别说,隔帘有耳。”
沈冰妍摇头,说:“不必。他们比你清楚许多。”
“什么意思嘛!”
沈冰妍还是向她解释:“我原本猜测,假药一事,是采购司出了贪财之人,可能与整个惠民局无关。所以为了证实我的想法,送去了拜帖,若掌局不知情,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借掌局之手来惩戒采购司王司计;若药被换回正常,那就说明掌局知情。如此,就算亮出我的身份,借我父母的光,他也只是不敢对我动手,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但他既有问题,那我们前去试探,必能有所收获。即使没有,也能给他一个警醒,让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放肆;毕竟,我总归是要离开的。”
靳仄缕怔了片刻,她提起自己的父母,声音很平和,就不知她心里是不是也一样平静。
不闻靳仄缕出声,她想着此刻仄缕应该是愣怔的神态,她不由心中泛起兴趣,想逗一逗仄缕:“你不就发现了问题吗?”
靳仄缕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沈冰妍道:“你进门后有一瞬蹲下身,用手指在回廊的木地板上蹭了蹭,指肚上沾了些青白色的粉尘。这就是你的发现啊。”
靳仄缕不免有些自豪:“没错,那不是灰尘,而是石屑。掌局府内并无类似材质,应该是外人走进来鞋底带入的。毫无疑问,这里一定有人来过。”
沈冰妍:“靳姑娘好眼力。”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音微凉,清脆入耳。
靳仄缕有些羞恼:“咱们商量一件事,行吗?”
“你说。”
“能不能别人身攻击?”
沈冰妍虽然看不到,但她说此话咬牙切齿的感觉很是明显,想象的到。
见沈冰妍不语,她解释:“就是别夸我。”
沈冰妍:“……”
沉默半晌。
靳仄缕还是忿忿不平:“难道就让那严老儿逍遥法外?”
“不可能。越是忍让,越是倒行逆施。”沈冰妍的声音轻飘飘,但似是自带重量。
院中的花,比之赣州将军府的茶花,花期要晚些。
正是晚樱玉兰之类斗艳的时节,满院锦绣的花团,看着就挺喜人。这一派大好的光景,却并未将沈冰妍的忧虑减少半厘。
她终是看着对面安坐的青年,开口问:“民女冒昧,还望殿下能告知民女,另一位姑娘被带到何处了?”
下了马车,被解开穴道。沈冰妍被带到一处水榭楼亭,取下眼罩。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神采奕奕,沈冰妍没见过他。
不言。
那人问沈冰妍:“想知道为何将你带到此处吗?”
沈冰妍反问:“猜中了能放了我们吗?”
那人愣了愣,才说:“不能。”
依旧是沉默。
他又问:“知道此处是何地吗?”
沈冰妍依旧反问:“猜中了能放了我们吗?”
那人脸色沉了沉,才干涩道:“不能,但你可以见到一个人。”
沈冰妍笑了。
她之所以如此得寸进尺,不过是由这些带走自己和靳仄缕的人一举一动推测出来的。他们将自己和仄缕带走,却除了点穴和蒙眼,没有任何越矩行为,甚至她能感到这些人对自己是礼待的。
“泾阳城外,兴虚寺内净安堂。”
闻言,那人退下。
一炷香后,另一个青年步履涵涵,闲庭信步,行至楼亭石案前,落座于沈冰妍对面。
沈冰妍眉眼一闪,原来是他——郭燮涟。
他修长指腹搭在青瓷茶盏上,橘色柔光下,连指尖都闪着光。平淡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沈冰妍佩在腰间的玉珏,缓缓移上去,看到她微怒的脸颊。
“怎么猜中居于何处的?”他问。
她答:“眼不明,心自明。”
郭燮涟笑了:“具体。”
沈冰妍平静地将目光移开,落入一旁的茶花中,慢慢地答:“方向和距离是可以心算的。马车自斜越街北起,一路西行;入封门,拐去尹度巷口,过驿站,横穿三条乡街,直抵管道,然后南行,从距离算,应该过了齐川寨出了泾阳,再往南走,只能是城郊的寺庙,而只一座可如此金碧精致。”
他点了点头,赞许道:“沈姑娘果然心思细腻。”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曾来过此地。
沈冰妍开口复问:“那姑娘究竟身在何处?她与此事无关。”
郭燮涟并未言语,只是将茶盏放下,举起一旁放置的酒杯,晃了晃,才不徐不慢,道:“她无事。”又补充:“她在远安堂休息。”
沈冰妍放下了心,恍若方回过神来,她的脸上缓缓地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虽不自然,却明晃晃。
她客气疏离地开口:“民女沈冰妍,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在此,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郭燮涟点了点头,算是承下她无甚诚意的请安。将酒杯提了提,正要入口。
沈冰妍忽然说:“喝酒伤胃,殿下还是饮茶吧。”
说完就有些后悔,他饮什么,与她何关?
郭燮涟愣了一瞬。茶树清香逐风而来,他抬起眼帘,拿起一只瓷壶,慢悠悠地:“要想喝到好茶,这第一道水,必须烧至最滚。先把杯子涮净,这样茶叶尽数舒展开来;再加入第二泡水,第二次泡的茶叶,碧绿纯清,再无涩哭之意。”
他手上动作未停,沈冰妍不由慌神。
一如初见。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不过,他们都已错过了望云雪缭绕,踏世间美好的机会。
见对面那青年静静看着自己,还抬手给自己续了杯热茶,沈冰妍只好回神开口:“这茶如此沏法,倒是如兰幽香。”
郭燮涟突然转移话题:“听人说,为了防止恶疾蔓延,泾阳已封城门,此时,你还能带药过去,解救危机,实属不易。”
沈冰妍低眉:“我没做什么。”
他笑:“继发善念,即是功德。”
沈冰妍忽然不想知道他为何会身处此地,也不关心他为何将她与靳仄缕带走,她只想离开,不想面对。
她问:“殿下若无要事,可否容民女与靳姑娘一同退下?”
郭燮涟看着她,静静地。
她方才回应还算是进退得宜,此时却是真的失了耐心。
他挑眉一笑:“可以。”
得失离散,总归又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