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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开始上小学了,这让程天翼羡慕不已,羡慕哥哥的书包,羡慕哥哥的铅笔文具盒,羡慕那花花绿绿的各种书……他几次跑到爸爸面前闹着要上学,爸爸就带着他来到学校。正是学生上课时间,一位女副校长接待了他们,她看着程天翼后对爸爸说:
“太小了,不行。”
爸爸说:
“他自己非闹着要上学,看看能不能收下他?”
副校长对程天翼说:
“那我考考你吧。”
这是程天翼人生的第一次考试。副校长的口音不知怎么突然发生了变化,她勒着嗓子卷着舌头假声假气的问:
“大公鸡几条腿儿?”
她的声音让程天翼感觉好别扭,像一只沙哑的公鸭在叫;她把那“儿”字音读了出来的,并不是卷舌音的自然收尾。因为是第一次见到学校的老师,有点害怕。他不确定“大公鸡”和家里的鸡是不是一个种类,还有那“腿、儿”和腿是不是一个腿。习惯了当地方言的程天翼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讲话的人。
副校长又说:
“别紧张,想一想。”
爸爸不耐烦地提示他:
“鸡!”
听了爸爸的提示,程天翼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家里的‘鸡’呀!”他怯生生地举起两根手指小声回答:
“两条。”
副校长埋怨爸爸:
“你别提示。”
接着她又问:
“小猪儿几条腿儿?”
这回是两个“儿”字,她又把两个“儿”字读得非常清晰。
程天翼一直在琢磨“小猪、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程天翼看到爸爸那阴沉的脸开始感到紧张,晕头晕脑的不知道这副校长在问什么。那副校长又假声假气的说:
“掰手指头数数!”
程天翼不知道为什么要掰手指头,既然让掰,那就掰吧。他机械地抬起小手,低着头,开始掰指头,可他发现,掰手指头一点用都没有,还是搞不懂什么是“小猪、儿”。
考试失败了,这让程天翼很懊恼,这些数字他都知道,只是提问的方式把他弄糊涂了;那副校长不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反到觉得自己很洋气,她以为这就是正宗的京腔京味……
程天翼感觉好冤,回家的路上被爸爸训斥着:
“你怎么那么笨!这都不知道?!没用的东西!一辈子都没有出息!将来就去掏大粪吧!”
他委屈地跟在爸爸身后,走的很慢;爸爸着急要上班,催促他:
“快点走!”
随手打了程天翼一巴掌。
爸爸上班去了,他自己流着眼泪往家走。从此“掏大粪”就成了家里人的口头禅,也成了程天翼将来最理想的工作。在生产队里,掏粪是最低级的工种,不需要认识字,也不需要算账,赶着牛拉的粪车走街串巷掏厕所就行了。
有时,在街上会遇到掏粪的车,他就远远地看着,尝试着把那个掏粪的农民想象成是自己,可怎么想都感觉不像,所以他认定自己将来不是掏粪的。
上不了学,还得在家玩两年,屋里屋外的疯跑,出汗也不知道擦,更不知道增减衣服,忽冷忽热的,隔三差五就感冒,一次次的去医院打针吃药,大人都烦了,连他自己也烦了,爸爸妈妈都忙着,不愿再带他去医院,每次都是找点药吃就顶过去了。这次又感冒了,感冒就不能出去玩儿,这让他很懊恼,自己去找药吃,翻出来一瓶链霉素,是打针用的,瓶里是面粉状。他把粉倒进碗里,又对上点水喝了。喝完药还不忘记告诉妈妈自己吃过药了。妈妈看着空药瓶惊讶地说:“这药是需要做过敏实验的!你都喝啦?”程天翼自认为很能干的回答:“啊!都喝啦!”妈妈瞪着眼睛看着他,没再说什么。下午妈妈说有事不去上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程天翼突然感觉皮肤奇痒能忍,从头皮到脖子到腋下到腿根内侧,妈妈知道他是药物过敏,赶紧带他去医院。走到医院的时候,程天翼已经走不动了,两只眼睛看不见东西。他站在医院的门前,用手扶着门不敢向前迈步,他怕妈妈太紧张,不敢告诉她自己看不见。妈妈看他走不动了,就喊来几个医生,医生把程天翼扶进了医务室,他的眼睛慢慢的又恢复了视力。一个大夫给程天翼量血压,还有四五个大夫在一边说说笑笑。程天翼看到医生们突然不笑了,她们神色紧张地里外奔跑,又用带轮子的床把他快速推进了抢救室,一个大夫一边问着妈妈情况一边嘱咐妈妈,“千万别让他睡着了!千万别让他睡着了!和他说话。”大夫在他身上同时扎了两个吊针,他感觉困倦,想睡觉,可妈妈在身边一直和他说话,还一再说:“别睡别睡,千万别睡!”程天翼努力睁着眼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不知道大夫们忙了多长时间,她们终于不跑了,程天翼感觉自己的睡意也消失了,几个大夫站在床边欣慰地看着程天翼,还不停的埋怨妈妈:
“怎么能让他乱吃药呐!太危险啦!已经测不到血压啦!如果让他睡过去就更难办了!”
妈妈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再感谢大夫们的救命之恩。
大夫又接着说:
“这就是喝下去的,药效慢,如果是注射,那就没有机会救啦”
整个抢救过程不到三个小时,程天翼就可以自己走回家了。又一次大难不死。
终于到了可以上学的年龄,心情非常激动!崭新的书包,各种书本,还有铅笔橡皮和漂亮的文具盒。在家里,反反复复地背起书包练习着上学的样子,终于可以像哥哥一样天天上学啦!
上课的钟声响了,那钟、是个挂在树上废旧的汽车轮的轮毂,满是锈色,只有经常被敲击的地方才露出一点闪亮的生铁,用铁锤一敲,声音很大,能传出好远好远。简单的敲钟,却让程天翼听出了规律,上课的钟声急促而有力,下课的钟声平稳舒缓。兴奋的程天翼感觉那钟声非常好听,像音乐,像进军的号角,更像是未来的召唤……
老师是个女的,首先是给同学们安排座位,程天翼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坐在教室里,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是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听着老师讲课。第一堂课学的是,“***万岁!”一提到我们伟大领袖***,老师那兴奋的表情让程天翼热血沸流!老师正在前面声情并茂地讲着……突然,程天翼的书桌塌了,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桌子是用几块土坯垒起来的,上面铺了两块木板做桌面,可土坯与土坯之间没有任何粘合物。他努力了半天,总算把桌子重新垒了起来。可刚坐下,那土坯又倒了,还砸了脚,程天翼捂着脚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师走过来看了看,什么也没说继续讲课去了。她在前面讲课,程天翼在后面施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桌子重新垒起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一手托着木板一手写字,很快,托木板的手就麻木了,写不动了!他坐在那不知所措,他发现,前排的同学坐的都是木质桌椅,桌子下面还有可以放书包的隔层,后排虽然还有两张土坯的桌子,可他们的都没倒。委屈的眼泪流了满脸,泪水伴随着疼痛,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课。
这堂课,也注定了他一生都不是个好学生……
学习的热情被那几块土坯彻底砸碎了,如同在一根刚要燃烧的火柴上泼了一瓢水,连再次复燃的机会都没了……上学不好玩,不学了!再上课就没有了听课的兴趣,也不记得老师都讲了什么。桌子愿意倒不倒,眼前的一切都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只盼着早点下课好出去玩。
程天翼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书桌没倒前的半堂课,居然是他一生中唯一认真听讲的半堂课,更没想到,那半堂课的历程就是他最终的学历……虽然依旧混在教室里,却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学历、和所有上过学的人比,也排得上世界之最了……
回到家和爸爸妈妈说,不想上学了,结果挨了两巴掌,并被告知,必须上学,不上学就打死!
程天翼不得不背着书包,行走在叽叽喳喳的学生中间,也不得不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那没有语速变化,没有情感又极具催眠作用的讲课。他永远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师在讲什么,脑子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上课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在书本上画小人儿,画飞机大炮,画日本鬼子,临摹连环画。画、越画越多,以至于把书本全部画满。同学们都夸他画的好,下课后围着他,让程天翼给他们画这画那,虽然学习不好,却也有了与同学们相处的资本。因为上课时画画,没少挨老师批评,也没少挨父亲的打,可他依然是我行我素。最激烈的一次是老师扯着他的衣服领子,找到父亲告状,这让父亲很没面子……画被撕成了碎片,碎片又被扔上了天空,天空中的碎纸片像雪花一样被风吹散,飞的好高,飘的好远……拳头巴掌雨点一般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嚎叫着的程天翼被激怒了,他拉开了架势要和爸爸对打,结果他被打的天旋地转,两只眼睛看不见东西……一种极其强烈的逆反心理在父亲和老师的重压下产生了,不论他们怎么打、怎么说,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时间长了,父亲和老师都被他拖垮了,他们彻底放弃了,谁都不再管了,如同他不存在一样……
程天翼胜利了,可他却感受不到胜利后的喜悦,反倒倍感孤独,这胜利不但没赢来任何东西,反倒觉得失去了很多……以前,父亲和老师都是他的对手,可对手的突然退场,却让程天翼失去了存在感,连平时最喜欢的小人书也变得那么乏味,他感到百无聊赖……
从隔三差五去课堂上坐一坐,到后来连学校都不去了,天天在街上闲逛,到了吃饭的时间就回家,吃完了饭,继续出去玩。有时还会去捡一些酒瓶子,破纸箱,碎玻璃碴之类的废品去卖,也能卖上几分钱。虽然不喜欢学习,可他最常去的地方却是书店,一有空儿就会跑到书店趴柜台;看小人书,看那五颜六色的封面画。书都太贵了!卖废品的钱根本不够买书的,只能隔着玻璃看。因为经常去,两个营业员阿姨已经认识他;有时赶上她们高兴,还能把书拿出来给他翻一翻。
一天,他和妈妈路过书店,就拉着妈妈陪他进去看书,更希望妈妈能给他买一本小人书。营业员阿姨看到程天翼带着妈妈来的,就高兴的对妈妈说:
“这是你儿子呀!他非常喜欢书,总来看,将来一定有出息”
营业员的话让妈妈感到惭愧……可程天翼没想到,妈妈当着他的面儿,把他如何不好好学习的事儿和两个营业员阿姨说了,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两个营业员阿姨咧着嘴听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吱吱的叹息声。程天翼羞愧地蹲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不好意思让营业员阿姨看到自己的脸……从那以后,再去书店,她们不但不给他书看,还赶他走……
书店不能去了,茫然得像是丢了魂儿,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身体变得空空荡荡,一切都轻飘飘的……像一片脱离了树的落叶,随风游荡……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彻底没有了可去的地方,整天在街上闲逛。
远处传来一阵学校上课的钟声,“当当当!”钟声虽然远,他却能清晰地辨别出是上课的钟声。程天翼站在那里,愣愣的听了一会儿,那熟悉的钟声曾经是那么的美妙,可现在突然听到它,却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绞痛,使他焦躁不安,那一声声的敲击,更像是一根根射过来的钢针,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摧毁他心里的防线,让他的心渗出血来;那钟声仿佛是在提醒他:“你该坐在教室里!”这让他倍感孤独和失落,也使他感到极度的自卑,全身都凉透了……他恐惧听到学校的钟声,也恐惧看到学校的场景,甚至恐惧看到学生们排着队从街上走过,一旦在街上遇到有老师带着学生一队队的走过,他会羞愧的把自己藏起来,像一只把头伸进了沙子里的鸵鸟……
他来到城边护城壕的土山上,土山上的榆树已经变成了老榆树,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途径的麻雀会在树上歇歇脚儿。多年的雨水冲刷,使护城壕的边缘逐渐坍塌,形成了陡坡,干燥的气候又使土山变得硬邦邦的。他蹲在土坡上,呆呆地看着壕沟里的积水,水是绿色的,还倒影着树的影子,长着四条长腿的昆虫在水面上跑来跑去,使水面出现了一连串跳动的波纹,那细小的波纹不留意根本就看不见。突然,他脚下那平滑的塑料底在坚硬的陡坡上失去了摩擦力,如同在冰面上一般向下滑去,他没有动,依然保持着蹲姿,任由身体向下滑,滑动的速度并不快,只要他站起身或用手扶一下地面,都可以阻止滑动;可他什么都没做……他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宁静了,那瞬间的宁静好像一切都释然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他知道那水有多深,知道自己不会游泳,也知道滑下去就不可能再上来……他坦然的像是那只能在水面上来去自如的长腿昆虫;他静静地看着逐渐接近的水面……脚下那塑料底好像突然踩到了刹车一样,不动了。程天翼低头看看鞋底,距离水面已不足10公分,鞋底是滑到湿土区才停下来,他依然没动……片刻,他开始感到恐惧!慢慢伸出手,扶着地面,他很担心,如果这个时候再向下滑一点儿,那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哆哆嗦嗦地慢慢转过身,四腿着地,一点一点地爬回到土山上。他惊魂未定地站在土山上,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刚才滑下去的地方,再看看那深不见底的绿水,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程天翼无法捋顺出内心的矛盾和感受,更无法把感受表达出来,得到大人的理解,他也渴望获得知识,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可他不想被强迫,更不愿意和谁比个高低;他希望学到他想学的,希望能轻松自由快乐的学习;他也很想集中注意力听讲,也曾努力尝试过,可那注意力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从老师那呆板的言语里找到某句感兴趣的话题,随着她提供的点,思维好像产生了裂变反应,迅速延展,无限的膨胀扩张,转瞬间就进入了自己那奇妙的幻想世界……老师下面再讲的什么都听不见了,虽然依旧面对着老师,依旧看着她的表情……他感到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维,不管多努力想克制,也只能坚持很短的时间,好无奈!
他不愿再忍受学校和家长那枯燥加粗暴的教学方式,更无法忍受那没完没了的嘲讽,他那仅有的一点点自尊,不但被摧毁,还要被粉碎,再被风吹散……他反抗了,他无法表达自己的诉求,即便表达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用他那瘦弱的身躯去承受,像个无畏的勇士,承受着皮肉之苦,更像那个敢于舍身拯救人类的唐吉坷德;他勇敢地向那庞大的教育体系发起了挑战,代表那教育体系迎战的是父亲和老师;激烈的短兵相接后他才发现,那庞大的教育体系不过是个影子,与之交战的父亲和老师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他们看到一个在用生命抗争的孩子……程天翼胜了,他自由了,虽然胜利了,可他没有一点胜利后的快感,内心不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反倒愈加沉重,那被无视的感觉让他迷茫!让他无助,甚至绝望……他自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的躲开,即便是不舍,也要硬着头皮离开,他不得不面对他争取来的“自由”。
浑浑噩噩地在街上闲逛,时光在那满眼的混沌中一点一点的消逝,永远不再回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县文化馆,隔着玻璃看见屋里好像有人在画板报,那窗户下面的两块玻璃带花纹,看房间里的人只是隐隐约约,上面的玻璃才是透明的。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手扒窗台用力起跳,双手支撑着身体悬挂在窗台上,通过透明的玻璃看清楚了,确实是有人在画画!他突然兴奋起来!兴奋得心跳加速!好像眼前突然冒出来个大金山!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越看越模糊,跳下来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再跳上去确认,不是写字,是在画画!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成年人在画画,那激动的心情!好像口水和眼泪都要流出来……他双手支撑着身体,没有办法把湿润的眼睛擦亮,此刻,他恨不得再长出两只不会流泪的眼睛……在窗台上支撑的时间长了,胳膊发麻,跳下来休息一会儿,抖一抖发麻的胳膊,再跳上去,反反复复的跳上跳下,能在上面支撑的时间越来越短,两只胳膊又麻又胀又疼,急的他直跺脚!急的他想哭……他一个人在窗外上上下下地折腾着,屋里的一位老师发现了他,朝他这边走过来,那老师刚走了两步,又明显把脚步放慢,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来。程天翼见有人要过来,开始紧张害怕,又感到很难过,他心想:“还没看够就要被赶跑。”
爬窗户的事儿他没少干,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跳下来一溜烟儿的就跑掉了,后面的骂声也很快就听不见了,根本就不用紧张,更不用害怕。可这次不一样了,虽然他依旧是习惯性地跳下窗户就跑,可那刚跑出去的脚步不知怎么又停下了,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怎么办!怎么办!”他站在那里心跳加速,慌慌张张的犹豫了片刻;狠狠心,咬咬牙:“不跑!坚决不跑!哪怕他骂我打我也不跑!”他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想着。距离窗户还有几米的距离,心怦怦怦地跳着!
隔着玻璃他看到那位老师走到窗前,慢慢地仰起头,又慢慢地抬起右手,把窗户上面的插销打开,又低下头把下面的插销也打开,然后,轻轻地推开窗户,被推开的窗户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先把左侧窗户的支撑挂钩钩好,然后,又把右侧窗的支撑挂钩也钩好。他表情平和地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程天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他的动作缓慢轻柔,好像生怕惊飞了窗外的小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程天翼突然感觉全身都热乎乎的!那股温热的暖流把视线弄得更加模糊……他挪动着温暖的脚步,慢慢地靠近窗前,他的头正好超过窗台的高度,用袖子再次把湿润的眼睛擦亮。他能感觉到,那位老师是为了他打开的这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