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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声鸡叫的声音,钟明义似乎想起了自己那模糊又清晰的梦。
钟明义:“那段事情发生后,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梦见自己的小女儿,大女儿也梦见了很多次。”
麻叔:“你两个女儿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场?”
钟明义挠了挠鼻子,说:“我……我确实在场,不过是凑巧碰上而已,那时候,我在我们县城里守别人的衣服摊子,收工的时候,正往回家的路上走,就碰见这个事情。”
麻叔:“你救了你的孩子?”
钟明义:“我……算是吧,当时,还有我们村里的一位老先生领着几个男娃来找我们,我们就一起救了孩子们。”
麻叔:“我明白了,那孩子们获救了,你庆幸吗?”
钟明义点点头,说:“我庆幸,真的太感激了,要是去迟了,可就救不了了。”
麻叔:“那你愁眉苦脸什么?”
钟明义:“孩子成了这样,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面实在是不好受啊!”
麻叔:“思虑太重,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钟明义:“我……没有没有…”
麻叔:“我就是瞎猜猜,别放心上。”
钟明义:“嗯,我明白。”
麻叔:“行了,让你女儿过来吧,你们都出去屋子外面。”
钟明义:“哎,好。”
等到所有人都去了外面后,钟芜坐到麻叔面前。
麻叔:“孩子啊,说不出话着急吗?”
钟芜点点头。
麻叔:“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心善的娃子,是不是上次的那些事情吓着你了?”
钟芜不说话,拼命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麻叔:“叔会给你治好病的,可是,这人啊,有些病是心里的病,得你自己治才可以。”
钟芜望着麻叔。
麻叔摸了摸钟芜的头,说:“想哭就哭想说就说,有些事情啊,你不说,一辈子就会跟着你。”
钟芜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麻叔:“叔给你脖子后面扎个针,这针呢,专门包治百病,尤其针对这种说不了话的病,我给你来一针,我扎上针的时候,你就要拼命的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出来,使劲的讲,就算说不出声音,也要拼命的说,等我把针取出来的时候,你要是还说不出来话,那你就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听懂了吗?”
钟芜点点头。
麻叔:“记清楚了,我们就开始,一定要按叔说的做,明白了吗?”
钟芜点点头,麻叔的针一下去,她就开始拼了命的说话,她没有感到疼痛,只是眼前浮现出了那天的画面,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些丑恶的嘴脸,一幕慕的在她面前上映着。
她大声的说,拼了命的说,她不停地叫钟棋的名字,一遍遍地喊着,生怕停下了自己的妹妹就再也见不到了。
……
再醒来的时候,钟芜已经躺在了床上,钟芜努力地睁着双眼。
钟孜:“爸,妈,快看,姐好像要醒了……”
章彩儿不停地叫唤:“钟芜,钟芜…”
钟明义:“哎呀,别喊了,喊什么喊,孩子刚醒来,你就喊个不停!”
钟芜看了看章彩儿,指了指自己的嘴。
麻叔:“给孩子喝点水吧!”
章彩儿:“好。”
钟明义:“麻叔,这……这孩子咋还指着说话啊?是不是还是不能说话?”
麻叔笑了笑,走到钟芜面前,说道:“孩子啊,我可是给你说了,这你要是张不了口的话,一辈子就张不了了,我给你说的,你咋没记住呢?”
钟芜死死的抿着嘴,不说话。
章彩儿给钟芜喂了口水,麻叔走过去接住水杯。
章彩儿面露难色的看了看麻叔,刚要说话,只见麻叔手中的水杯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里面的水都溅到了章彩儿的身上,杯子也掉落了下去。
情急之下,章彩儿却听到许久不曾听到的钟芜的声音。
就在刚才,钟芜看见掉落的杯子,打大喊了一声:“妈!”
章彩儿转过头盯着钟芜,一下子抱住钟芜哭了出来。
章彩儿带着哭腔说道:“再叫一声…再叫一声,让妈听听声音……”
钟芜:“妈…妈,我终于…我终于能说话了……”
章彩儿:“哎,妈知道,妈知道,受苦了…”
钟孜抹了两把眼泪,走过去站在钟芜面前,小声的哭着。
麻叔:“下次可别让孩子受惊了!”
章彩儿:“知道了,我们再不会让孩子遭这样得罪了!”
麻叔:“咦?孩子他爸呢?”
马修业:“前面看到钟芜出了声,他就跑了出去。”
麻叔:“哦,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马修业:“好。”
麻叔:“你觉得钟明义这人怎么样?”
马修业:“他?憨厚、老实、忠厚、实诚,但又有股懦弱和自卑刻在骨子里。”
麻叔:“是啊,但是吧…我总觉得他这反应有点不对劲。”
马修业:“怎么不对劲?”
麻叔:“总觉得吧,这……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的感情本就显得出来一些,这做父亲的,可能忧虑担心,但不太会表达的出来,这也可以理解,但总感觉钟明义总对这件事有点隐隐约约的回避在里面,就好像女儿成了这样,都是因为他似的。”
马修业:“这明义本来就爱操心,心窄一点,忧虑的多一些,总感觉家里出了事情都是因为他似的,这女儿出了事情,他这种人肯定是要担心忧虑的比别人多一些的。”
麻叔:“我这一生啊,除了和药打交道,就剩下人了,各种各样的,形形色色的,见的多了,这他们看什么想什么做了什么,总感觉能推出来那么一点,这疑难杂症啊,也不全都是五脏六腑坏了的,这心上面有了病,那才难治啊!这孩子,除了受了惊吓,还有点心上的病,这声音虽然治好了,但后面的一些生活方面肯定还是要受影响的,你们多注意注意吧!”
马修业:“好嘞,你治病自然有你自己的法子,我也不过问,但你起码治好了,这还得好好感谢感谢你啊!”
麻叔:“你谢我就相当于和我断绝来往,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马修业:“又是这句话!”
麻叔:“人啊,不在于平日里的来来往往,就在于那么一两次的情分,你当初救我帮我,我如今给了你我的命,那也是应该的。”
马修业:“你又说这些话,我才不要你的命!”
麻叔:“哈哈哈…我俩就别这么客气了,话说回来,我还要给你说一下,这钟明义家还有个女儿吧!”
马修业:“有,怎么了?”
麻叔:“那女孩的病应该才是重病,看着活蹦乱跳没啥事,没显出来,等显出来才要了命呢!让她们回去后好好看看。”
马修业:“好,虽然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相信你,你看出来的事情,那是一个比一个准,我会嘱咐他们的。”
麻叔:“嗯。”
钟明义在听到钟芜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没忍住跑了出去。
他钻进一个杂草堆里面,坐在里面抱着头哭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觉得自己不配为人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糟糕到了顶点。
他这一生唯唯诺诺,没为家里面做一件发扬光大的事情,倒是找了不少麻烦事情,就连自己的女儿,也差点毁在自己的手里面。
他好想把这些委屈都说给所有人,让他们不要再怪他,不要再说他没本事,不要觉得自己没用,他想让所有人来安慰他,告诉他没事,都会过去的。
可他有这样的勇气吗?
他没有,他连个给自己女儿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大男人,蹲在这里哭,有什么屁用!”
钟明义猛地抬起头,看见麻叔站在他的面前。
麻叔:“大兄弟,出来,跟我说两句话。”
钟明义只好走了出来,两人走到一颗树底下,坐了下来。
麻叔:“哭什么呢?”
钟明义:“就…就女儿醒了,激动…激动。”
麻叔:“哦?那是开心的哭了?”
钟明义:“嗯。”
麻叔:“可我看你这面相,不像是开心的模样啊!”
钟明义:“我生来就是这种面相。”
麻叔:“生来?谁生来不都是一个样子吗?我看你啊,这愁眉苦脸的面相,定是后来形成的。”
钟明义:“你想说什么?”
麻叔:“打你弟弟出生起,你就这样愁眉苦脸了吧!”
钟明义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胡说什么?”
麻叔:“坐,坐,别激动,我又不是警察审犯人,你说你这人。”
钟明义:“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麻叔:“不是你媳妇说的吗?说她先托靠了你弟弟,让你弟弟帮忙在城里找大夫,许久不见音信,不是才来了这里吗?”
钟明义没有出声。
麻叔:“恨你弟弟吗?”
钟明义:“为什么要恨我弟弟?”
麻叔:“弟弟靠着你的打工钱念了书,长了本事,去了城里当官,赚了钱,山珍海味摆在面前,想吃都吃不完,每天西装革履,容光焕发,是这样吗?”
钟明义:“是,但是你描述的不像我弟弟,我弟弟才去新单位一两年,他很谦虚上进,也没有西装革履,更没有山珍海味可以吃。”
麻叔:“他给你说的吗?你怎么又知道呢?”
钟明义:“我…我弟从小就爱读书,大家都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后来上了班,我爸就告诫他,不论处于什么位置,都不应该忘了自己来自哪里,不能吃了甜头忘了苦头,不能像那些达官显贵的人一样,去做一些和我们老百姓不挨边的事情,我弟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
麻叔:“你实诚这一点,马叔可是真没说错啊!”
钟明义:“什么?”
麻叔:“没什么,那你呢,你是块读书的料吗?”
钟明义:“我…还好吧,其实我也爱念书,我一年级的时候,写的字特别漂亮,知道我不念书后,老师专门来家里请我去念书,但后来也没去。”
麻叔:“为什么不去?”
钟明义:“弟弟也要念书,家里供不起两个人。”
麻叔:“羡慕你弟弟吗?”
钟明义:“我…羡慕吧!”
麻叔:“嫉妒吗?”
钟明义:“我…有点吧!”
麻叔:“这是正常的,人身上的感情多了去了,复杂了去了,没人能研究的通透,要换做是我,我也嫉妒,我也羡慕,我也自卑,可是,你就没想过,人各有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