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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主?您怎么来了?”
宋知鹤在军营里看到徐凤笙的时候,很是惊讶,徐凤笙骑在马上,看他跑过来,坐在马上很是无奈地道:“我和右王殿下一同来的。”
宋知鹤愣了一下,觉得就算是右王邀座主一同来,座主也不是这种一冲动就擅离职守跑到边疆来的性子,但是他身为门生,也不好多问,意识到旁边的士兵已经开始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他马上上前扶徐凤笙下马,拿自己的身形遮住了窥探的视线。
“您是和右王殿下一同来的,那······右王殿下呢?”
徐凤笙整理着自己的簪钗,低着头说道:“应该是找主帐去了。”
宋知鹤就道:“那我带您过去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知鹤满怀疑窦,心道徐将军排兵布阵向来不按常理,右王不过是一个久居京中的贵女,未必能找得到主帐。果不其然,等到他带着徐凤笙走到主帐前的时候,正碰上徐奉缨回来,帐中却没有人。
“姐姐?!”刚看到徐凤笙,徐奉缨就从马上下来,那动作仓皇得好似老鼠下桌,看得宋知鹤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徐奉缨快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徐凤笙,这才道,“陛下派你来的?”
徐凤笙正准备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徐将军!”
宋知鹤转过脸去看,发现是那女子身形熟悉,他还未想起来是谁,那女子已经快步走到徐奉缨面前,笑道:“我带徐大人来的。”
宋知鹤发觉这女子眉眼间和已逝的摄政王很是相似,想来就是右王了。
徐奉缨看着右王,神色很是一言难尽,最后选择先进帐再说。
宋知鹤见他们彼此似乎都很熟络,连行礼都省去,就很自觉地躬身离开了。
他寻思着自己以前是否见过右王,想了很久都没什么印象,也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右王的身形感到熟悉。后来他的确想起来了,先帝在位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还是徽乐公主的右王殿下——但是那个时候右王才两三岁,说不上对身形有什么记忆。
入仕以来,宋知鹤并不是很受皇帝赏识,因此也很少见到皇亲国戚,但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宋家光景还算好,因此都是和皇子公主一块玩耍的,那时候他也很小,有些事情想起来也很有意思。
别看皇帝现在有多威严,在五岁的时候,还不是生起气来就蹲在池子边抠起泥巴糊人脸。
宋知鹤其实也知道,有很多人说他拿不到状元,是因为和皇帝陛下有仇,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仇是说不上的,那时皇帝尚在潜邸,在摄政王府办生日宴,宴还没完,越淮熙就已经跑到后院扯着摄政王的侧妃央求着找梯子掏鸟蛋,被宋知鹤瞧见了,就合计着一起上树,没想到越淮熙一个不小心把鸟巢打翻了,说是宋知鹤在后头推他。
宋知鹤当时有没有推他,宋知鹤自己是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两个小孩就在树上打起来了,把摄政王的侧妃吓得花容失色,好说歹说,把他和越淮熙劝下来,侧妃就赶紧提着裙子请摄政王过来处理。
然后两人就在那柳树下,蹲着抠泥巴。
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扔了一身脏泥,俩小孩儿也就消停了,宋知鹤记得那天自己穿了一件新衣裳,被弄脏了,很是生气,却也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儿子,关键还是摄政王的宝贝弟弟,他也知道自己没处说理去,就蹲在池边背对着越淮熙揪草根。
有人说是他推了越淮熙下水,他记得不是的。
当时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越淮熙的人了,或许是抠泥巴的时候,越淮熙已经走到了水里,王府里的水池是活水,许是水下有漩涡,越淮熙当时连一声呼救都没有,好像就是直直地飘在水里,时不时还能浮出水面。
宋知鹤觉得似乎没事,但也不知道越淮熙为什么不游上岸来,正站在岸边仔细地瞧着,后边就响起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淮熙!”
是皇后娘娘。
宋知鹤一下子被下人扯到人群后头,差点栽倒,摄政王、王妃、静妃都被惊动了,宋知鹤感觉整个王府的人都拥了上来。
越淮熙被抬到屋内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宋知鹤再少不更事,也知道自己闹出了大乱子,虽然前因后果一概不知,但是罪魁祸首的帽子已经扣了下来。
宋知鹤缩在房间角落里,但是皇后娘娘还是看到他了,那个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皇后娘娘一边哭,一边用眼神将他凌迟。
“母后别吓着孩子。”还是摄政王先注意到他,开口打破沉默,道,“知鹤家里都是文人,淮熙却是从小爬马背长大的,断不会被知鹤欺负了。”
虽然摄政王这么说,但是摄政王也没有施舍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摄政王只是看着给越淮熙诊脉的御医。
宋知鹤想着,为什么爹爹还不来。
为什么在这里的,都是越淮熙的哥哥阿娘。
宋知鹤一直到长大,都记得那一天人仰马翻的情况,至于当时越淮熙是怎么醒的、徽乐公主当时在什么地方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这么一想,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当年为了越淮熙的安危拿眼刀子剜他的皇后娘娘,现在已经是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太后了。
宋知鹤唏嘘一番,不知怎么,或许是见到右王的缘故,这些陈年往事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突然想起主帐里向来是不留人的,而徐将军沙土里滚惯了,有些事情未必注意得到,就放下了这点心思,拐了个弯去准备茶水。
等到他端着茶盘再回到帐前的时候,里面却似乎吵起来了,宋知鹤站在外面,就是无心也听了一耳朵墙角,苦于没有间隙插嘴喊一声。
宋知鹤来到江州也有些时候,对于徐将军,虽然看上去有一股不受拘束的江湖侠气,但将军就是将军,没理由在这种紧要关头分心来照顾右王,更何况前些日子,苑大人那么精明的人都能被悄无声息地掳走,谁也说不清警戒要做到什么程度。
右王也理直气壮得很,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扮作士兵,而且一路上来她从未以真实身份告人,没道理徐将军都不知道她来,言舜回反倒知悉了。
但是这事总归还是不打招呼的右王理亏,宋知鹤就逮着右王理亏的那一段沉默高喊了声:“徐将军?”
“进来。”
宋知鹤于是进帐放下茶盘,先给右王和座主递了茶,徐奉缨没有接他的茶,只让他放在桌上。
宋知鹤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他猜是右王。
“你是今年春闱的会元?”右王问他。
宋知鹤答:“是。”
右王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对徐将军道:“这样,你便说我是他的同僚,反正言舜回也不会关心随军的翰林。”
徐将军沉默片刻,道:“······也行。”
右王的语气立刻轻快起来,道:“说来本王也见过这位翰林,簪花宴上,会元想必风头不小吧?”
其实宋知鹤也知道,像右王这样的身份,就算真的见过自己,也不会记得,但是她这样一提,宋知鹤就记起来了。
对了!他是在簪花宴上遇见她的。
那天很多人正在劝酒,他无心应对,正准备离席寻一个清净地方的时候,就见着她了。无奈摩肩接踵的,他始终没能上前相谈,只记得她的步态稳健有之、轻盈有之,在一众嘈杂的人群中站着,俗气点说,真当着上鹤立鸡群四个字。
那时她看上去并不像个女子,她的站姿向来不是袅袅婷婷那一种的,宋知鹤远远地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背影,挺拔瘦削,骨相极好,自有一段玉树临风的风韵在,叫宋知鹤一眼见了,便想前去攀谈一番。
但是当他发足追上去的时候,那位贵人也动了,她头上簪着金簪,蹀躞带随着步子晃荡,隐约所见,那窄腰似乎并不像是男子会有的,宋知鹤这才明白过来,这位贵人身上那气韵约莫和军人或是武者有些联系,因此整个人看上去纤劲挺拔,有种雌雄莫辩的美。
那就是他头次见到右王,见色起意的全过程。
后来苑大人忽悠他,宋知鹤还真以为那是谁家小姐,但是现在,知道那位贵人就是右王,宋知鹤彻底收了结交右王的心思。
有色心没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