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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的中间是一处突起的石床。天色太过暗淡,澜嫣只觉风中带着腥甜的味道,气氛肃杀,席地而起的旋风像一把把带着刀刃的利剑一般在凌迟她的肌肤,涩涩地疼。
不能再等了!这族长就像是一头困在角落的猛兽,只要有丁点好处,他都能为之出卖灵魂。澜嫣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祭台边的小木屋前,里头传来模糊的呜咽声。烛光微弱,她竭尽全力也只能窥个大概。里头几个族人在聊天,似乎在劝说茹月。
“茹月,族长决定了的事情我们只能执行。别怪我们,咱们几个一同长大,小妹遭遇此事我们也很痛心,可是无能为力啊,还望你别怪我们。我们兄弟几个也是身不由己。”
“呜呜呜呜呜……”
茹月的嘴巴似乎被堵上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含混不清地呜咽着表达自己的悲痛和绝望。
澜嫣默念心法想要用术法让自己听得更真切些,才刚使上劲儿,她就感受到一股强劲浑厚的力量在逼近。还未待她有所防备,手腕便被这无形的力量压制住无法动弹。一层结界将她笼罩在其中,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禁魂咒?”
“我可没这个本事,”声音的主人轻笑了声,“不过是普通的绳索罢了。只是你的内力过于浅薄,连我这区区的绳索都挣不开。”波澜不惊的话语,冷若冰霜的面容,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也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你少得意!虽说这是你们族人自己的事,可这是一条生命!你们这么做会受到天罚的!放开我,就算你见死不救,也不要妨碍我救人。你们本就是戴罪之身,这孩子在你们手中横死,你们便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父亲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你以为我不会心痛吗?”璃笙的嘴角抽搐,他的声音带着压制着的颤抖,本就狠厉的眼神此刻显得阴鹜无比,只稍看一眼她就像被夺了心智般忍不住恐惧起来。身为神族,风姿大多英挺潇洒抑或是从容慈祥,璃笙的身上却罩了一层悲伤,冻结成冰,靠近的人都会不禁瑟缩。
“几百年前,北荒之地遍布我族神勇的身影。我们踏高山守封地,富足自得。你能想象我们的族人躲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多踏出一步便是深渊的感觉吗?就因为我们犯过错,我们要弯着腰在这里躲躲藏藏等待天帝垂怜宽恕,几百年来都苟且于世,那种悲凉,一世一次都太多。父亲身上背负了我们全族人的希冀,几百年了,我们才等到这次机会。你不会懂的,没有人会懂一个残存在世的破落部族为了身上流淌着血液的尊荣而付出一切的心情。”
璃笙的心随着他的自述似乎也裂成了碎片,他眼里浓重的阴霾仿佛雪夜里幽静的月光,清冷惆怅。那一刻,他的痛苦随着他低沉的悲鸣向澜嫣宣泄着,哪怕他也许得不到她的谅解和怜悯。
澜嫣似乎看到那些场景,男男女女木然地坐在屋舍中,等待着翌日的光明和转变。心不是不痛的,可是,“神族终归是神族,无论你身在何处。若逆天而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跟魔族有什么区别?即使最终你们能够重回北荒位列仙班,你们对得起神族的铮铮傲骨吗?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只要你们耐心等待,会有更好的时机出现的。”
澜嫣没有避开璃笙满身的戾气和悲伤,她将所有的情感都盛在她如墨的黑眸里,渴求他能感受到她的真切与诚恳。璃笙就像是初生的婴儿般不知所措,他很想相信澜嫣,可却又不敢相信。几百年了,多少次希望落空,族人们失望的表情历历在目,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往后踉跄了几步,紧握的双手尽显挣扎。
“西海公主澜嫣,我记住你说的话了。若日后我族人有事相求,还望西海能助我族一臂之力。”
“这有何难?我不能拿整个西海做保证,但我澜嫣,随时恭候贵族差遣。”
璃笙摊开左手掌心向上轻握,澜嫣手腕上的禁锢便解除了。他伸出右手在身前一挥,送出了一股气,木屋里立刻传来了刀剑落地的声音。澜嫣使用术法解开了茹月的禁令,她已是泪流满面。
见璃笙站在门边,茹月忙不迭下跪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他最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留下落寞的身影,“快离开这里吧。我只能救这么一次,怕是父亲没多久便会发觉,届时我自身难保,你们有多远便走多远吧。”
澜嫣施了法让婴儿继续沉睡,她带着茹月从璃笙身边经过。他伸手想抓住她的衣摆,就像挣扎在水中之人想要抱住救命的浮木一般,可最终那轻柔的丝绢从掌心划过,并未在指尖停留半刻。他喃喃地说道,“澜嫣公主,请务必不要忘记,璃笙此生愿以命相赠,以保我族重得自由。”
澜嫣似乎听到他的诉求,跑到祭台的另一头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伫立在门边的身影,难以言说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茹月在一旁催促,她回身一头扎进了密林,往璃笙之前送她到达的结界边缘去,而茹月则先回家通知父母亲一同逃离。
茹月的父母正在家中低泣着,感叹小女儿的命薄。乍一看到茹月,欣喜若狂,也得知小女儿被璃笙救下,便感恩戴德地对着祭台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后收拾了包袱随茹月离开。
不知是否是璃笙用心的安排,这一路十分顺畅,不多时她们便在结界入口处汇合。澜嫣还要回到天虞山,不能与他们结伴同行,他们便分道扬镳。
这处已出了结界,她造了法门直通天虞山山门外。山门内泽清做了多重结界保护,使得整个天虞山就像一个迷宫,她是无法造法门通往大殿的。原本青衣白袖的低阶弟子们会轮流守在山门外以防外敌入侵,可现在山门大开无人守护,澜嫣喊了两声空旷寂寥,整个山头令人心悸的死寂。
看来那族长老头没有胡诌,魔族的人果然杀上了天虞山,此刻想必所有的弟子都守在殿前与魔族对峙。她用内力幻化出冰凌剑,指上掐着诀,偷偷地来到天虞山后山,顺着殿墙躲在大殿的一边探察形势。
只见大殿前的云霄长阶上布满了魔族的大队人马,而泽清在殿前布下了结界,所有弟子守在结界内,摆出了阵型迎战。两边人马都乌压压的一大片,她没看见澜倾,也没见着韶歌。
魔族的先锋人数并不多,他们在结界外叫嚣着什么,距离太远了澜嫣听不真切。但神族这方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固守着阵地,任由对方气焰嚣张地叫骂。
怕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吧,都叫唤了这么久也不见他们攻上来,澜嫣露出了鄙夷的笑容。笑意仍在嘴角未消退,魔族的先锋便退了下来,兵阵大喊着往结界冲去,哪怕被结界弹开倒在地上,他们仍没有放弃,前仆后继地用蛮力打算将结界破开。若在大战时,这么做无非是以卵击石,就算破开了结界,也是破敌三千自损一万的蠢事。难道这魔王是个傻子不成?
没有疑虑太久,澜嫣就觉察出不对劲。这些兵阵里的魔族人似乎是铜墙铁壁之躯,有用不完的力气,哪怕口吐鲜血趴在地上了,仍能站起来继续破杀结界。他们就像,就像,对,就像傀儡一般没有感觉,只知道一味地向前奋力搏杀。
而且她发现,魔族的士兵越来越多,地上横着无数的残缺肢体,可魔族人却没有丝毫减少,反而队伍有壮大的倾向。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很快地,结界就有了破口。包括泽清在内的所有神族都加入了战斗,场面十分混乱。有几个魔族人落了单,澜嫣偷偷地摸上前将他们解决了。她起初还惊讶于自己的作战能力,没想到自己掐诀悟道有天分,连打仗也是无师自通。可在连续快速击杀了几个魔族士兵之后,她察觉到,这些士兵对于她并没有反击能力,木讷得像一个木偶一般任她宰割。居然真的是傀儡!魔族阵营中定有巫师在做术法制作傀儡士兵,用来消耗神族的力量!
她已入战场,一眼便看到了哥哥澜倾和韶歌,他们纵有千般神力,也被无数不知疲倦的士兵缠住了分身不暇。很快神族便陷入了困战,倒下的神族弟子及天兵天将越来越多,澜倾也被魔族士兵伤了手臂,被师兄弟们护着退到了后方。
澜嫣很担心澜倾的伤势,可她身旁也纠缠了数名傀儡士兵,他们不会痛不会退,就这样绊着她,让她自顾不暇。
不行!再这样下去整个神族都会被耗在这里!必须把这些傀儡全部灭了他们才有可能全身而退。澜嫣念了咒将近身的几个傀儡定住,这定身咒只能持续短暂的时间,也只能一次性定住几个人,但对于她而言,就这须臾的时光已是足够。
澜嫣退出了战圈,从山的另一头绕了个大圈来到魔族阵营的后方,也就是云霄长阶后的殿门。一般说来,这巫师精于巫术,战法修行便处于劣势,为了维持术法,他必然处在最安全的地方,那便是整个阵营的中央偏后方的位置。而且为了方便施展法术,巫师必然要摆祭坛,闲杂人等不得近身。所以澜嫣只需认真勘察便能知道那巫师的所在。
她将手里的冰凌剑化作无数的冰刃,对着巫师的方向发出闪着寒光的冰刃,所到之处寒意逼人,魔族士兵顷刻间纷纷倒地。冰刃穿过他们的胸口,热血在刃上凝固,血渍斑驳的利刃全部落在巫师身上。
只在一瞬,冲锋陷阵的傀儡士兵消失不见,只剩一阵阵的黑雾弥漫在战场上。泽清不明所以,而且神族伤亡惨重,他下令所有的兵将退守大殿,再度布下了结界。幸运的是,澜嫣趁乱混进了大殿,否则以她的本事是无法穿行结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