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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醉惊梦
八月十五,中秋圆月。
南迷城郊外曲水坡,一身蓝凤百褶流仙裙的弘苦跪于乱坟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小坟。坟上杂草全无,只余几朵新采的野花。坟前摆着鲜花素果,三缕袅袅的香火随着风儿飘荡着,飘向红楠木雕的牌位,散了,与风儿融为一体。
她拔的草,她采的花,她奉的素果,她点燃的香火,粗糙撩草的牌位也是她丢的,新的牌位更是她立的,只是牌位少了埤文,少了那坟中之人的名讳。
再三扣首,她心中默念。
“你来了。”
“是,我来了。”
弓将缓缓走近,停在她的身后。自从青苔镇一别,他四处找寻,生怕她出什么意外,生怕王清派出的杀手会伤她分毫,即使知道不可能,他也不愿她再妄生杀孽。
每一回弓家堡的人告诉他,哪里有了战端,哪里血流成河,他便哪里马不停蹄地赶。每一回他都怀着希望,每一回却都失望而归。但这一日,八月十五,他却知道她必定在此。
辞行,与木晴天辞行。
这是她离开中原回徊生殿必行之事。
“你来对了?还是来错了?”没有起身,没有回首,她依旧跪着。
她平静无波的嗓音听不出喜与悲,似乎问的不过是一句随意无关痛痒的话,不着痕迹地击在他的心坎上,掀起波涛骇浪,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渐渐灌满他的心间。
“你觉得,我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稍会他问,把问题丢回给她。
她轻笑一声,视线终于离了那没有名讳的牌位,抬首望着天际边的圆月。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的意外,也许晴天不会死,也许她与他还能共同渡过最后一个月夜。中秋佳节,本应人月两圆,她与晴天却永远没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生死本在一线间,对错也只是差之毫厘。对他来说,也许错了。对你来说,也许对了。”低首看着手中捏紧的蓝手帕,她的神情有些落寞,“而对我来说,也许根本就没有对与错。”
流仙袖随风勃起,长袍下摆扬起如鸟儿飞翔,不时传出唏唏啐啐布料间的摩擦声,寒鸦栖于树梢安静地睁着双眸,看着天际群星璀灿,任孤月独占鳌头,任天地寂静如斯。
心在不安的跳动,他有道不出的无尽烦躁,可他在烦什么躁什么,他却不知道。只是无缘来地,心在瞬间被千千万万根刺扎得满满的,连让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很想很想晴天。”蓝影翩然起身,明月当空,晒下一层银辉,照得连地上的石头都能数个一清二楚,她自然也清楚地看到他紧绷不安的神情,“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说,晴天是不是也会很想很想我呢?”
“会。”没有任何思考,斩钉截铁的肯定轻轻地从他口逸出。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笑逐颜开,旋身迈开步伐走出曲水坡,没有看他一眼,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走,他便跟。只要跟着,或许一切的不对劲就都能得到答案。
踏过污泥,走过沙坑,她一声不响,缓缓地走着,不赏月,不观景。
到了十里亭,她无意识地望了一眼,五年前就在这里,大雪纷飞,无月之夜,辰无说晴天会恨她。一语成谶,果然,晴天真的恨她,恨到处处顾着她,不惜一切地护着她,只是彻彻底底地将她默视。
而默视,是一种比一刀杀了她还要难受千倍万倍的酷刑,是一道活生生让她煎熬至死的无赫。
他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同样一路无语,将她过份平静的神情尽收眼底,悴然心碎到了尽头,便成了无悲无喜的淡漠了么?
城门已关,她熟门熟路地飞身而起,翻过高十几丈的城墙,没有回首,也没有一丝滞留,她知道,他定会跟上来。绕过街,转过巷,突然间她有了说话的兴致,“自五年前起,我再无与晴天一同穿街走巷的机会。”
哑然,身后传来他的呼吸声,一起一落,越来越重。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地想,”她止住步伐回身看着他,银辉落在他的身后,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如珍珠般透亮,有刹那间的恍惚,她继而轻轻说道:“如果,当年我不曾走失,不曾离开中原入了徊生殿,那么,我与晴天的结局会不会就不是现今生死两离的模样?”
弓将僵立巷子的一端,发扬起抚过银弓羽箭,薄唇紧抿,白皙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苍白,他无法作答,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盯着他好一会,她终是放弃了他的答案,抬首望了望天,随意地问着:“此刻,是什么时辰了呢?”
月上中天,是以他答:“应是,子时。”
“子时?原来子时了呀,”不能耽搁,不能再耽搁了。她宽大的流仙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去,“走吧,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弓将不明所以,但他没有选择,他只能跟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夷为平地,原本的木府已成了一片荒芜。亭台楼阁不再,水榭华池无踪,一片火海吞蚀了这一切,烧毁了清雅儒华的木府,即使是残砖断梁,也早了无踪影。
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眼中一片晶莹,两人肃然而立,默默无声。
月夜下,没有繁枝绿叶,没有梨花飘舞,银辉晒落一地,无桌无椅。
弘苦捧着花了好一会才挖出的酒坛子,找了一块较平的地方双膝一弯便坐了下去,并不在乎是否会弄脏了她今夜特意重新穿上的蓝凤百褶流仙裙。
“你一直把这坛酒长埋在此?”取下背上的弓箭,他席地盘膝而坐。
弘苦颔首承认。五年前,她捧着这一坛酒兴高采烈地重回木府,为的只是让晴天一尝她亲手为他所酿的酒,但他从不喝酒,何况那时他已有了林嫣儿,更加不屑一顾。
于是,她偷偷进了梨园,偷偷埋下了这坛酒,埋下了她所有的痴念。
“也许,晴天早就知晓我把酒埋在梨园。是以,他封了梨园,让梨园成了禁地。”见他神情自若,并不讶异,似乎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的神情。
她却明白了过来,她果然一语中的。
弘苦拍开封泥,一股清香袭人令人迷醉的酒香迅速飘满空气,慢慢渗入脾肺,一扫心中郁郁之气,从怀里掏出两个夜光杯放置地面,缓缓满了杯,清香渐浓,浓厚得似是化不开的雾,解不开的结。
弓将盯着她缓慢优雅却显得有些僵硬的动作,目光绞在她的面容上,直到无意识地接过夜光杯,她笑着道:“你不是说,真正的胭脂烫世间只有一坛么?尝尝吧,这便是我亲手所酿仅此一坛的胭脂烫。”
杯至嘴边,他低眸一瞟,惊喝一声,五指即时一松,夜光杯铿锵落地,杯中一部分的酒在飞翻落地时微微倾晒湿了他的前襟,藏青色的布料瞬间变得诡异,已不复原有的颜色,藏青之间掺了些暗红色,暗红中又闪着透亮。
移至旁地,盯着翻滚在地的夜光杯,杯中酒早已流尽,流在一旁的沙土中,却是什么颜色也没有。很正常,酒流入沙土本就没了颜色,可他的心却还在猛烈的跳动,不安地乱撞着。他明明看到……明明看到……
“你没有看错,是这个颜色。”她把自已的夜光杯举至他跟前,让他看个清楚。
红,妖艳如血的红!
爱,恨,痴,慎。
世间的美好,世间的怨念。
在徊生殿,她用爱与痴作为原料,酿成了只有欢与喜的胭脂水酒。在木府,她用恨与慎作为佐料,加入了伤与悲的美人血泪。
原本是清澈透明的酣酿,却成了浓稠血艳的胭脂烫!
“也许,永远也没有人知道,我会把胭脂烫长埋于此,一埋就埋了五年。如不是今夜,也许,它会永远埋在此地,不见天日。”拾起夜光杯,她重新为他满上,举到他眼前。
无言接过,他仰首一饮而尽。
入目,是艳若娇阳的妖红。入土,却是不见痕迹的清透。
而入口,放至鼻间无色无味,含进嘴里浓稠辛辣,舌尖即触即化,香气在刹那间激发,逸满唇齿之间。鲜红的液体流至喉底清香透扉,落肚却滚烫如火焰中烧,不到瞬间又如落冰雹,冰冻三尺。
如火似冰,反复无常,有如世间情爱,永无止境的纠缠不休。
“整整二十天,你都做了些什么?”说话间,她又为他满了一杯,没有迟疑地接过,他举至鼻间唇畔,“花香?”
“此地泥沙遍地,花草树木尽无,有的只是一轮明亮如镜的圆月,对饮成双,只你我两人,何来花香?”她笑,笑他只喝了一杯便有了醉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次问道,他执意得到答案。
“没什么,随处逛逛而已。”她却无意多说,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小小的杯子喝着就是不过瘾,可胭脂烫偏偏就非要用夜光杯方喝得出个中味道来。你说,它是不是别扭极了?”
人如酒,酒似人。
他忽地抓起她的手腕,放至鼻间一闻,神情有了释然,轻道:“是这个香味!你擦了什么花粉?”
没有伸出左手,她任他紧紧握着,右手夜光杯举到唇边,慢慢地饮尽,左手腕温柔暖和的触感让她依恋。恍惚间,似乎晴天还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他又问了一遍,她还是没有回答,蓦地戏谚一笑,举起被他紧握的手腕,道:“没想到,弓家堡堡主的关门弟子不仅惜言如金,且还是一个孟浪形骸之人。”
语落,手腕复了自由,他的手移至酒坛,一手抓起,以嘴就坛,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似乎他本来就是一个酒鬼,喝得淋漓尽致,喝得洒脱自如。
“你不是问我,我到底擦了什么花粉么?”
听到她的话,弓将放下酒坛,双眸依旧盯着酒坛中似血非水的酒,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她却知道,他在意的。如若不在意,如若心中并无起疑,他不会问,他从不是一个会说废话的人。
无论,是何身份。
她掏出怀中的瓷瓶,倒出瓶中物后,两指间捏着一颗如血的红丸,轻道:“整整二十天,每隔两个时辰,我便会服下这么一颗红丸,用那妖艳似血的曼珠沙华之瓣药制而成的红丸。”
两百多颗,她服用了两百多颗。直到每一寸肌肤奂发出曼珠沙华的香气,直到她的血液成为盅虫的最佳诱惑,“曼珠沙华,它是与胭脂烫一样灼人心魂的彼岸花,亦是在彼岸两端引人安然渡河的冥灯,更是生死情盅最为喜爱的食物。”
生死情盅,生死相随。
听到她提出情盅,弓将耳旁蓦地响起出这八个字,脑海渐渐浮现出在京都炀安,在七夕之夜他所听到所看到的一切……
“作为答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前面的人还是没有停下步伐,她抿了抿唇浅笑着,“关于情盅的事情。”
前面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自始至终把她当透明人的弘苦终于慢慢转身正对着她,冷然的艳容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的寒光让她唇边的笑意一僵,收起,正色说道:“情盅,源自苗疆,本来就非中土所有,弘姑娘不知其中辛秘,我却是知道的。”
林嫣儿与和英会的,她齐媛也定会。区别只在于她们是和家老爷子精心培植,而她则是历经千劫万难拜师学艺才成就现今的她。
似是在整理一下思绪,齐媛顿了顿接着说:“情盅,又名生死盅。女雄男雌,雄虫为母盅,自小养于御盅者体内;而中盅者,则会渐渐受雌盅蚀心而亡。一生一死,林嫣儿死,木晴天便生。这一点你早已知晓,你也做到了,不惜一切代价做到了。然而,生死情盅无情还似有情。雄盅死,雌盅生,雄盅有情,雌盅岂会无情?”
“你不算和家人,更加不姓和。”所以不必非死不可,只要别来招惹她!弘苦隐晦的脸庞看不清其喜怒。稍顿,只听得她冷漠的声音再次扬起:“齐媛,我有很多时间,可惜我没有多余的耐性。”
是以,和英可以继续续唠唠叨叨再说些废话,只要她不怕死!
“齐媛?你已知晓我是谁?”乍听自已的名字,她并没有多大讶异,徊生殿网罗天下讯息的能力何其诡深,谁也料想不到。
“要知道你是谁,并不难。”只要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便足够让勾阵查个水落石出,而从齐媛与林嫣儿之间的干系着手,无疑是最佳线索。
“的确不难,难的是弘姑娘并不知道情盅还有‘生死情盅,生死相随’这么一句话。”
“雄盅死,雌盅必死?”
齐媛唇瓣微启,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轻声相告:“不错。雄盅死,雌盅必不会独活。即使木晴天在五年前逃过盅毒而亡,逃过五年后木府的火焚之劫,他也必逃不过雌盅蚀心,最终仍免不了一死。”
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弘苦,她继而说道:“一盅死,一盅沉睡,雄盅死,雌盅沉睡。五年来,木晴天安然无恙,是因为雌盅因母盅雄盅之死而陷入沉睡。雌盅本是痴情盅,自然能以感应。故而,中盅者一旦动了真情,雌盅必醒。”
是以,木晴天的结局早在他对弘苦动了真情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他必死无疑。这便是情盅的霸道,情盅的不容沾污。母盅雄虫若死,雌虫必独老终身。否则,雌虫反噬,中盅者必遭蚀心之痛,失心而亡。
“林嫣儿之所以选中情盅来控制木晴天,就是因为她对木晴天的感情如同情盅的霸道。若成功了,她可以在婚后自已亲手了结木晴天,轻而易举地拿到行酒肆,从而名正言顺地继承木家的财产,达到她所要的目的。但世事难料,她若是失败了,那么她得不到的,他人也休想得到!”
在处心积虑这一点上,和英远远比不上林嫣儿。五年前若没有弘苦从中横加的那一刀,在喜堂上毁了林嫣儿精心策划的阴谋,木晴天绝不会多活了五年。
弘苦全身冰冷,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心中却是波澜汹涌,欲绝不息。她知道晴天中了情盅,是以她杀了林嫣儿,只为救他一命。她却不知道,当她执意得到晴天的爱之时,也是逼得他踏进鬼门关的罪魁祸首。
“即使没死于火焚,也必受蚀心之痛……”在晴天死的那一天,她便收起他所送的蓝凤百褶流仙裙,身上一袭魅红如血的简束罗裙,映着她灰白的脸色,鬼魅异常。手中的弯刀紧了又紧,眸光倏地发狠,满目阴霾,一丝丝参杂其中的痛楚藏于潋光之中。
鲜血释尽,刀身恢复了光亮,在黑暗中隐约闪着红光。
那是刀魂,嗜血的刀魂!
齐媛不觉退了数步,手指止不住轻颤。
江湖传言,徊生酒司醉胭脂,勾月勾尽魂魄离。
在和府,她只是远远看着,如鬼似魅的红衣飘舞,舞尽红尘绝命,弯刀所到之处,无不鲜血淋漓。此时此地,醉胭脂就近在咫尺,嗜血勾月闪着它未敛的凶残张牙舞爪,教她怎能不心颤意寒?!
——活着,未必会比死快乐
弘苦耳中响起弓将对她说的话,反反复复,极为缓慢一字一字地响起,眼眶聚满潋光,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滑过如玉般的脸颊,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更添寒意。嘴角苦涩的弧度慢慢弯起,仰起首看着星光点点的苍穹,她笑了,肆意地狂笑了起来,笑得天地间为之动摇,笑得如同地狱中的鬼魅。
“在梨园,为了报复,你招招意取晴天的命,只因晴天是和英的心上人,后因我在场而不得逞,便放了毒烟。明是为了我制造机会,让我与晴天说个明白,实则是为了待我与晴天重归于好,好绝了和英誓在必得的姻缘。”她寒光一敛,冰冽的目光直逼正在蹑步后退的齐媛,“你和家三小姐得不到的幸福,她和家二小姐凭什么就能得到?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齐媛听着弘苦的娓娓道来,本就浑身的寒光渐浓,全身控制不住地僵硬,满容骇然。
“第二次,还是在梨园。你悄然赴宴隐身其中,寥寥数语提醒我其中有诈,只为了让我提早防备,好破坏和英唾手可得的姻缘。然而此举无异是多余的,你已经让晴天知道了干娘的死讯,晴天又怎么会娶他的杀母仇人?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私心。”
像是本就参与其中,也像是一双晶亮的眼睛跟在她身后,齐媛听着弘苦一针见血毫无差异的陈述,渐渐地释怀,渐渐地笑了,爽快地承认她暗中进行的所作所为:“没错,是我告诉了木老夫人实情,木老夫人也果然爱子心切,为了不让儿子越陷越深而咬舌自尽。也是我让春来知道了木老夫人的死讯,再引得木晴天亲眼目睹春来惨死在环玉手下,至于后来木晴天是怎么杀了一身武功的环玉,我却是无从得知。”
弘苦并不质疑齐媛话中真假,她知道这是实话,接下和英的话说道:“因为你走了,因为你已达到了目的,知道晴天已起了杀意。但你心魔已深,即使已是胸有成竹,还是不放心地走了夜宴这么一趟。”
“我恨!恨林嫣儿明明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能让他袒然接受。我恨,恨和英能享尽和家二小姐的荣华富贵,光明正大拥有一切。而我呢?我明明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明明也流着同样的血,他却从不承认我是他的血脉,就因为我娘亲是风尘女子,我就必须受尽欺凌,必须遭人冷眼!我恨,恨上天的不公道!恨他的薄情寡义!”月色渐朦胧,齐媛的脸色高亦渐渐覆上一层阴暗,时不时听到她低沉的声线中伴随着轻微的咬牙声。
世间皆痴人,痴人本无罪,罪却是从痴来。
一个痴字,毁了多少人。
多少良善之人,尽毁一个痴字!
“当一切如你所愿,当一切尽随你意,你开心么?快乐么?”刀已入鞘,小巷只余一片阴暗,杀气尽散,窄小的空间只听得弘苦的幽幽所问,细细回响。
“晴天曾经说过,他不希望我不开心。我也曾说过,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着。”没有执意等到齐媛的答案,弘苦仰首望着盛会过后,牛郎织女安静的甜密相会,“即使他还活着,我也救不了他么?”
齐媛无声地叹息,睨至半丈之外的弘苦,其如死了般的落寞哀愁让她不忍,明明知道已是徒劳,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中原的人的名字还是让她脱口而出:“巫医,烛岛之上迷休族人的巫医。”
弘苦美眸一亮,是了,她怎么忘了烛岛之上迷休族人的巫医了呢!皇嗔一直在寻找的巫医!她怎么忘了呢?!也就一瞬间,眸光的惊喜瞬间变得暗黯无光,别说皇嗔还未寻得巫医,就算寻得了巫医,晴天肉身已毁,如何能起死回生?
魅红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于这个不平静不平常的七夕之夜。
当和家家破人亡,当那一座彻金堆银的宅坻化为灰烬,当他成了一具焦黑的尸首,她真的开心么?她真的快乐么?齐媛失神地呢喃自语,她背抵墙壁,无力地靠着。
齐媛并没有失神太久,便被身侧几步外的弓箭指着脑袋,寒气四窜!
“方才所说,可都是真的?”如气息般冰寒的声音缓缓传入她的耳朵,她不敢动,她也不能动。她知道只要她一动,那闪着寒光的利箭便会迅速离弦,一箭穿脑,她必死无疑。
这可不是一个好死法,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只要有半字是虚言,我齐媛就让阁下你数箭穿脑,脑浆四流。”
晚风拂过,带起阵阵深夜的凉意,却没有了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流,召未着那随时可取她性命的威胁已然解除。
他走了。
来无影,去无踪。
身形好快,轻功亦是绝妙至极。
这样的人是谁?
弓?
弓家堡里,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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