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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真实之门被强行撑开一条裂隙,柯林和光之鸟之间也失去了最后的间隔。
这是从那个凄惨的冬至夜以来,柯林第二次毫无保护地直面神明。他当然已经没有为对方成像的能力,所以,意识中感知到的仅仅是一片绚丽的金色光斑。
那些光芒纯粹而热烈,就像一轮刚刚挂上树梢的太阳。
如果不是被薄德艾维斯一路裹挟着,也许意识早就已经过载了。
同样的,也是在穿越真实之门的时候,柯林才初次感受到光之鸟的力量。
所以到了这时他才真正理解,究竟什么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王冠。
为什么祂们,能够成为虚界中一个个象限的顶点。
也许在于尔根和密探们看来,陷入狂暴的薄德艾维斯就已经是凡人不能对抗的存在,但此时在光之鸟的本体面前,即使是刚才动用了全部意图的她,也仍然稚嫩得如同一个婴儿。
即使被埃德蒙德家族囚禁了数百年,即使祂因为日夜的消耗不断颤栗,伤痕累累,但此时光之鸟所拥有的力量,却依然远不是隐秘王冠薄德艾维斯能比拟的。
碎金般的淡淡光斑铺满了整片空间,将这里变得如同冬日清晨的林间空地。从真实之门的缝隙中抽芽的黝黑枝桠仍在不断向前延伸,越来越多的黑暗穿越门扉挤了进来,但与光之鸟温柔而磅礴的力量相比,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但薄德艾维斯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显而易见的差距。在柯林的感觉中,她已经完全被残虐和报复的本能支配,无法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思考。越来越粗壮的枝桠上绽出了黑色的花朵,也像曲张变形的血管瘤破裂,迸溅出黑色的鲜血。一双手从花萼中探了出来,继而是肩膀和闭目的面孔。在这片意识空间中,她新的身体纯粹由灵素构成,就如同一颗新生的果实。但这颗果实,一生下来就已经腐烂了。
双足踩在碎金的斑痕之间,那些光立刻如朽烂般蜷曲变色,化为一滩滩淤泥。薄德艾维斯的身后牵着像藤曼也像脐带的连接,因为此时她的大部分力量仍然被阻挡在真实之门外侧,但是,身体已经缩水的薄德艾维斯毫不在乎地继续往前走去。
她不会被任何东西挡住脚步,哪怕本体被撕裂,或者世界就此毁灭,也再所不惜。
光之鸟,无疑又是一个对太阳的比喻。
苍鹰之主克罗索斯正是用这个象征,为茫茫林海带去了属于君王的秩序。
树梢上的太阳忽然变得暗淡,然后在下一刻,祂的身上释放出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光芒。太阳四散分裂开来,转瞬间化作漫天的鸟群。遍地的金色光斑则如同苏醒般一枚枚腾起,翻飞着汇入天上的金色洪流之中。
树冠圣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先一步驱逐代理人意识中的异质神只。所以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后,薄德艾维斯就被那道由无数碎金组成的洪流淹没了。即使她抬起双手护住脸庞,却仍然被第一只金色金色飞鸟啄破右眼,被另一只的利爪斩断了小指。一道道深深的创口从苍白女神的身上迅速出现,并且不断扩散开来,每道创口都被一只金色飞鸟撕走了长长的皮肤,又被下一只撕走肌肉,并且不断从血肉中腾起金色的火焰。
在光之鸟这座真正的王冠的面前,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即使在无边愤怒和饥饿的支撑下永不停下脚步,但是这样下去,薄德艾维斯的生命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如果觉得光之鸟只有温柔的一面,那将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祂的确是纯洁的信使,但从来不仅是永恒年轻之地的信使,也是冥渊和焚河的信使。光之鸟是天葬的执行者,善者在祂的指引下升天,恶者则沉入冥渊。如此一来万物最后都被分门别类,如同取色盘上的纯色,周期表上的元素,永远泾渭分明。
只要规则足够完美,世间就不存在模糊地带。一切都可以被判裁,而祂则拥有执行这一切的力量。在太阳之子的威仪下,拿勒先哲们理想中井然有序的完美世界一定会降临。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此时,光之鸟看到的是什么呢?
脏污的黑色汁流仍在不断四溢。
但是在那背后,却是一片苍白腐烂,又生机勃勃的大地。
这种脏污完全不同于那些臭虫身上的邪恶,因为,它甚至比善恶本身更为古老。光之鸟也绝无可能将薄德艾维斯送入冥渊,因为,她自身就是比冥渊更原始的黑暗。
清浊分离和合一前后,经历的是同一片混沌。一切开端的地方,同时也将是一切的终结。
而在这片肮脏如同淤泥般的力量面前,光之鸟身上无比纯粹强大的光芒,竟然变得极其脆弱。
因为那片淤泥,才是祂所有力量最原初的形态。
在无数金色飞鸟如同风暴的侵袭中,薄德艾维斯捂着脸上的深洞,低头忍耐着,忍耐着。在越来越汇聚成一片的鸟鸣声中,她猛然探出神血淋漓的手臂,在半空中一把揪住什么,狠狠地按到地上。
万千金色碎片之中被她一把抓住的,竟然是树冠圣灵的本体。
这的确是一场不对称的神只之战,只不过真实的局面,却可能与薄德艾维斯和光之鸟表面的力量对比完全相反。
巨鸟突然砸落在地,祂金色的身影立刻显现。而随着薄德艾维斯突然的出手,原本漫天飞舞的光斑也一齐坠落,并且,就像忽然被归还为了造物前的原料,它们在落地之前就化为了点点肮脏的淤泥。
薄德艾维斯无法忍耐地弓下身子,一边死死地按住了光之鸟,她残虐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口中白牙森然,滴淌的涎液不知何时已经流满整片下巴。
虽然她这时才真正地张开嘴唇,但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噬,在薄德艾维斯踏入这片空间时就已经开始了。
树冠圣灵被压制着,感觉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渐渐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