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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七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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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调查部的驻地后,柯林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内兜里的琥珀,坐标稳定装置发挥着作用,无论是埃米尔还是艾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夜民混血的事实。一边这样想着,他从小巷子里拐入了街道。

    天色已经黑了,当仍能模糊看见房檐上的一排排白鸽,正侧头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路上的行人。因此柯林又想起了那些鸽粪,据说冬天的气味不算大,到了夏天还会更让人难以忍受。

    仔细一看,就连街角的雕塑上都积着鸽粪。尿酸腐蚀了大理石,让伟人的样子变形得荒诞可笑,本·埃德蒙德,杜登·埃德蒙德,全是埃德蒙德。柯林一边玩味地看着,一边朝住处方向走去。

    虽然达纳罗是首府,这里没有施塔德那种港口城市的繁华,甚至显得有些萧条。三两位警探骑着高大的黑马从不远处经过,皮靴上有锃亮的马刺,腰间别着棍棒,一时四周就只剩马蹄铁叩击石板的清脆声音。

    据说近来闹了一些运动,风声很严,军警满街抓人,所以大部分人只想快点回家。

    已经七点了,为了方便,柯林走进路边的一家酒馆里就餐。这里的食物倒是和施塔德差不多,毕竟两地也只相距两百公里而已。

    他要了一点腌肉和圆面包。

    店门的挂毯严严实实阻挡了寒风,也挡住了监视的视线。壁炉哔哔剥剥地烧着木材,老板在擦杯子,酝酿出一种私密的氛围。就是这时候,柯林听到隔壁桌的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他一边拨拉着泛黑的腌肉,一边留了会神,发现他们在聊教堂公墓失窃的事情。

    今早他刚在统帅手上看到这件事的线报,因为是公国圣省的事情,所以说不定和南希有关。

    “不是常有的事吗,说不定很多年前就被偷了,只是近来才被发现……”

    “我还是觉得,教堂的人自己在装神弄鬼。”

    “唉,你们别不信,这件事确实邪门。”

    那座名人公墓在大教堂广阔的地下室,在它的墙壁和地面上,安葬着这座城市过去的诸多着名人物,从音乐家,学者到政客。公墓向市民开放,谁都可以去那里瞻仰吊唁。

    “那座墓是从里面打开的,今天做早课的人都看见了。”那人说道:

    “西尔·瓦努斯将军的墓葬,里面的佩剑也不见了,一定是被他带走了。那可是瓦努斯将军……”

    那人紧接着要说什么,但被身侧的同伴拉了一下胳膊,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声音立刻轻了下去。

    虽然柯林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后文,可他毕竟也在公国居住了十年。所以那后半句话是什么,已经在他心里呼之欲出:

    “埃德蒙德,七世而亡。”

    柯林轻声念道。

    这个国家永远的伤痛,西尔·瓦努斯留下的诅咒。

    新历五世纪,埃德蒙德家族曾一度倒台。人们将当时的大公推上断头台,而最终下达判决的人,正是西尔·瓦努斯将军。

    在那场举世瞩目的处刑之后,西尔瓦努斯被推举为这个国家新的领袖,并使之空前地凝聚起来——即使同时面对四位边境王侯的围剿,将军的部队也没有败落。但是,这并不代表战争就会结束。

    后来人们渐渐意识到,无论他们取得了多少胜利,只要将军仍然在任,来自同盟的凶狠反扑就不会停止,“安赫贵族”绝不能有被推翻的先例,这是古老盟约的基石。所以即使西尔·瓦努斯将军一生纯洁如初,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此时却也必须为人民而死去。

    他在自尽前留下了“七世而亡”的遗言。这句话并非虚无缥缈的诅咒,而是指即使埃德蒙德家族复辟,这种形式的统治也至多能延续七代。

    七代之后,边境王侯以及本土两王都将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再扑救公国燃起的大火了。

    但这个故事在流传中,又不可避免地被染上了神秘的色彩。那就是当公国上下都朽烂不堪,西尔·瓦努斯将军就会悄然复活,他的残尸和魂灵会在黑夜里行走,如他生前那样鞭挞和清洗出卖这个国家的罪人。而到了那时候,“埃德蒙德七世而亡”的诅咒就会应验。

    门口的挂毯忽然被人掀开,几个警探打扮的人挤了进来。但他们并非警探,而是禁酒局的专员。店里有不少人正在喝酒,看见这一幕吓得面色如土。专员们不久前还是同病相怜的失业者,现在却狰狞地挥起警棍,劈头盖脸地朝酒客身上打去,一时四处都是惨叫声。

    酒客的过错不是买酒,而是没有在指定的地方买酒。几个专员打开了老板的收银台,从里面取走一大把纸币。

    柯林皱了皱眉,将几张奥里压在盘子下,起身带起宽檐帽帽子离开了酒馆。

    可以说禁酒局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甚至直到现在,这个组织也仍在为他赚取着利润。如果不出意外,他在联合银行的匿名账户每周都能收到一笔巨款。但他没有想过在短短的一两个月内,原本有纪律的退伍军人们就会腐化成这样。

    如今仔细想想,第九局这种机要部门会做起私酒生意,本身就是某种亡国之象。

    一者说明他们缺钱,而如果连他们都缺钱,公国的财政状况也就不难想象。

    二者,说明大公对他们的控制已不再绝对。虽然当面仍保持敬意,但一个秘密警探部门可以自己捞私活来做,非比寻常。

    三者,也是最致命的一点,说明他们完全没有信仰。

    一路思索着,柯林散步般地回到了自己在水闸公寓的住处。推开门就看见那些矿物溶液弄出的脚印,还没有清理掉,看起来乱糟糟的。他挂好大衣走进卧室,先伏到床底,检查了坐标测量仪式的状态,之前在战斗时撤出了意图,但它们并没有因此损坏。柯林稍微调整了一下,让意图重新聚焦于仪式。

    接着,他再次旋开台灯,继续制作集成灵路。暗河的避风所不会供他无止境地用下去。但之前听埃米尔说起过,正式入职之后,调查部就为成员重新安排住所。以后黄铜板可以放在某个旅馆里,但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制作微型仪式了,所以要乘着现在,一次够量。

    同样的,也会变得很难再和南希联络。当柯林这样想的时候,玄关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他过去看了看猫眼,外面的正是南希,一如既往的鸭舌帽和男士猎装。

    柯林打开房门,看见南希抱在身前的一截东西。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西尔·瓦努斯将军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