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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确实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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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问定定看着他。

    一厅之内毫无声响。宋问才发现, 这边的下人不知何时早已被遣散了。

    诚然如他所说,唐霈霖这事出的不是时候, 他想追究,自然可以, 毕竟那是世子。亲儿在皇城遇刺,掀一掀风浪, 还是说得过去的。

    他愿意罢手, 是顾全大局。

    可这也不代表南王就是善类。只能说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若是黄河水患的消息在长安传扬开,他只能有心无力。国难当前,哪讲私情?

    宋问无辜道:“王爷这是何意?宋某一介平民,哪里来的敌友?王爷真是高看宋某了。”

    南王朝她走近一步, 衣服下摆还有被挤出的褶皱。宋问看着他的鞋面, 听他说道:“你可知, 这黄河下游的堤坝,是谁督办的?”

    宋问不禁一哂。果然比起阳谋, 暗算总是更为有效也更得人心。

    黄河下游原本就容易决口。

    一是泥沙堆积,导致河床太高,形成地上悬河。

    二是气候影响。多日暴雨,导致下游水量暴涨,冲刷河床。

    二是下游流道多为弯曲,流速较快, 对堤坝冲击力度较强。

    再加上其余各式各样或人力,或天时的原因。黄河水涝,一向是历年历代叫人头疼的问题。这不是刚出现, 也不是独有。

    数十年难免出一次大涝,谁不得看天吃饭?

    具体缘由尚未查探清楚,或许有所干系,但定然不会是简单的人为。南王硬要将此祸扣到堤坝督建上,宋问是不大赞同的。

    若是天时,朝廷抗洪救灾,重在安抚民情。

    若是人为,天下又该是怎样一翻风雨。

    “是谁,宋某并不在乎,也与我无关。”宋问说,“堤坝既然多年无事,那此次想必也非人之罪。只是有些事,在所难免。”

    “堤坝多年无事?河南道的堤坝,可是前两年刚刚加固的。”南王横眉道,“本王无心惹是生非,只是,你当如今水患,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纵观朝廷,如今最富裕的人又是谁?毒瘤不除,天下安好?”

    宋问:“天下好着呢。只要太平。”

    “本王只是随口一说,稍作提醒。”南王道,“天下太平,自然是好。可若是户蠹中空,又能太平到几时?本王也是忧心家国社稷,方出此言。宋先生才名天下,难道就无此担忧吗?”

    宋问道:“国有栋梁,岂会畏惧区区蛀虫?南王贵为皇亲,忧心天下,庇百姓安危,宋某由衷敬佩。正因此,宋某一介布衣,可安心谋生,无需忧劳旁事。料想黄河水患,朝廷也自有定夺。”

    宋问抱拳道:“世子在我店中遇害,宋某实难推责。今日特来致歉,谢王爷不究之恩。多有叨扰,先行告退。”

    她说罢,躬身施礼,从门口撤走。

    南王见她消失在门口,从鼻尖哼出一气。

    宋问就是这一点,叫人看不透。纵然她同情你,欣赏你,也绝不会给予你更多的东西。

    同情就真的只是同情,欣赏就真的只是欣赏。她只是感情泛滥而已。

    若是利益不同,她永远不会多看一眼。

    讨厌,这是一个极其讨厌的人。

    可,这人真是疑点重重。

    先前在茶楼授课之时,他派人前去听课记录,上面条条,皆是闻所未闻之事。稀奇古怪,五花八门。

    她有着年龄不符的阅历与才学。一个人的天资或许有高低,但一个人的阅历是绝不会骗人的。

    纵观她过往身份,一无所获。她是从何处学来的东西?此人浑身是迷。

    南王走回自己的座位,抬手喊了一声,守在远处的侍卫,才让下人进来。

    仆人埋头过来更换茶盏,添倒热水。而后又抱着托盘,恭敬退下。

    院前柳树被风吹得一阵婆娑。

    南王呼吸沉重,嘴角微微下扯。他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宋问不愿意帮他,他实在想不明白。

    张曦云多次要加害她,已是无误。先不说之前宋问得罪于他,害他亲儿险死。之后又有利益相关。张曦云在一日,便容不得她安生。

    就是这次,毒杀世子,不管事成与否,宋问难逃干系。恰是黄河水患,反救了她一命。

    可哪能次次好运?

    她身为太傅外孙,大将军嫡子,为何偏偏受这窝囊气?看她多次忤逆今上,直面强权,也不是个迂腐怯事之辈,偏偏对张曦云多次忍让。

    若先前是因为没有靠山,那如今自己来了,还主动出口了,她却仍旧谨慎非常,不动声色,是为何?

    究竟是为何!

    南王越想越气,一手拍在桌上。茶杯发出声轻颤,水渍溅了出来。

    侍卫在一旁小声道:“世子起身了,说是想吃点东西。”

    南王收了手,点点头,站起来去看唐霈霖。

    张曦云这般大胆狠辣之徒,纵是他愿意既往不咎,对方又岂会留他活路?

    此番毒害他儿,叫他前途尽毁,恨意难消。

    此仇绝无善了的可能!

    黄河水患的消息,朝廷先行得知,尚未想出应对之策,数日之后,已经蔓延至长安。宋问也终于耳闻。

    此次水患,受灾范围之广,灾民之多,声势之大,恐五十年未遇。

    缘由暂无暇探查,安置灾民一事,已经焦头烂额。而南方雨势不见停,不知还要多少百姓牵连其中。

    纵然大梁安定数年,此次灾祸,也还是打击沉重。

    实乃多事之秋。

    长安这天,也下起骤雨。

    宋问打着伞,准备去茶馆见李洵。

    她的茶馆,怕就是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

    这里鱼龙混杂。商客,书生,江湖人士,路过长安,都要过来坐上一趟。因为在这里,天南地北的事情,都有人知晓。甚至朝廷问话,偶尔也会过来此处。

    只是宋问已经很久没去了。

    林唯衍走在她的前面,给她领路。

    他本来就极为讨厌下雨天。过去露宿街头,每逢下雨,浑身泥泞衣衫湿透。如今知道黄河水患之后,就更是讨厌这样的天气。

    他在前面自己生着闷气,大步走着。对面跑来个没有打伞的人,将坑里的水踩得四溅。他将伞向后一撤,然后往旁边一跳,躲过水花。

    宋问跟着后撤,手心一转,伞面上的水被甩了出去。

    她没有在意,让开一步,与那人错身而过,继续前行。

    一人在后面喝道:“站住!”

    宋问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出声的人。

    那人穿着儒衫,身后还跟了三四个仆从。抬手抹了把脸,一脸愠怒。

    宋问道:“抱歉。”

    对面那人恨恨蹙眉,想出口又硬生生憋下的模样,说道:“走路当心点!”

    宋问轻笑:“谢谢。”

    宋问猜他定然是想说,谢你大爷。对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林唯衍走过来说:“有点眼熟。”

    宋问瞪他:“走路当心点!”

    他们已经到了茶楼的门口。站到屋檐下,收伞,抖了抖上面的水渍,然后摆到门边。

    李洵就站在门口,看见了方才的事情。急急问道:“先生方才与他说什么?”

    斜风将细雨卷进来,被打湿了,还是有些凉的。

    宋问往里走去,答道:“没说什么。”

    李洵跟在她的身后走向茶桌:“先生何时认识他的。”

    宋问疑惑道:“谁啊?你这么在意。”

    李洵一愣,而后道:“张兆旭张公子呀。”

    这名字太过耳生,又有点耳熟。宋问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可不即使张曦云的公子,张兆旭吗?

    她差点就能拿下这人的小命,不想两位仇人之间,竟还互不相识。

    “就他?”宋问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脸,发现没能残留住他的五官,不禁笑道:“哟,他竟然不认识我?”

    宋问最出风头的一段时间,张兆旭都被他父亲压在府里关禁闭来着。

    李洵也是万万没想到。他还以为方才是冤家路窄……也的确是冤家路窄。

    李洵哭笑不得道:“这算什么?”

    宋问将桌上的茶杯翻正,摆在郑重,示意他坐下,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洵:“筹钱。”

    宋问抿了口:“筹钱?”

    李洵点头:“朝廷缺钱。”

    黄河水患泛滥之际,河南道刺史当机立断,开仓放粮,救一时之急。然存粮不足,库府空虚。待奏章送到朝廷的时候,他们已经再次断粮了。

    随即,便出了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缺钱。

    死伤人数不少,尚未处置。而幸存的人数更多,无所居住。

    连绵大雨又露宿街头,难民中风寒感染了一片。

    饥荒,疾病,居所,救援迟缓。

    大涝之后的种种问题尽数爆发,刺史也是有心力。

    现如今,县衙和府尹已无余粮,官员自顾不暇,生怕灾民情绪安抚不对,便集体暴动。

    倒不是朝廷拖延决断,而是真的无从下手。

    大梁近年来修建运河,各处分拨款项,减免税赋,施行利民之策,国库确实空虚。谁也未料到这水患会忽然泛滥,毕竟前两年的堤坝刚刚加固,预测该有十数年安稳。

    朝廷得知后,已命临近郡县稍施救援。然灾情太过严重,只是杯水车薪。

    朝堂上各派争论不休,难出结果。

    缺钱,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