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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裶进了大理寺之后, 就没了消息。
宋问原本以为泱风会接受不了,不成想她倒是挺听话。
事已至此, 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在这里休息一晚,次日带上东西, 重新提起包袱,准备离开。
泱风道:“这一次, 我是真的要走了。”
林唯衍:“保重。”
泱风点点头, 说笑道:“马上,您就是掌门师兄了。”
林唯衍满意道:“甚好甚好。”
宋问:“……”
第一次见到靠别人来提升自己辈分的人。
泱风:“宋先生。再会。”
宋问:“注意安全。”
泱风朝他们再次颔首,然后转身出去。
“我想我再活个二十年,都做不到像高侍郎一样, 心如止水。”宋问打开折扇, 凑着寒风轻摇, 说:“因为我想活下去,没有什么理由能折断我这个信念。”
人可以不畏死, 但是永远要贪生。
林唯衍道:“我也想你活下去。没有理由能折断。”
宋问拍拍他脑袋:“弟。”
夕阳拉出长影,横铺在青色的石子路上。瘦马随西风而去。
有的人永远不会回头张望。
可有的人也许走一辈子,只是为了回到原地。
泱风走后不久,长安开始下雪。
钱塘那边很少看见雪,几乎好几年才会下一层薄薄的雨夹雪。
只是雪下完后,天气阴寒, 地面结冰,宋问更不想去上课了。
大梁冬至祭天将至,书院开始着手准备放假。
宋问准备趁此回家看看, 也可以挡挡这京城的是非。便提前去向自己的学生们辞别,顺便敲打敲打他们。
“一定要好好念书!不要因为我不在,就因此而懈怠。你们和我可不一样,明年还有科考,自己要有点自觉。”宋问有节奏的拍着桌子,叉腰大笑道:“我喝酒吃肉外出游玩的时候,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就算每日不用再早起,不用赶着上课,不用再听着你们念书,也是不会忘记的。另外,钱塘有座寺很灵,我会绕路去帮你们求几支灵签,尽可安心!”
众生学原本就归心似箭,无心向学。被她这样一撩拨,各个叫苦。自幼教习经义的先生,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样,哪有他这样的?
众生无可奈何,简直想扑到桌上痛哭一场。
孟为挽留道:“先生,您就多留半个月吧,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想向您请教。您这一走,我们乙班都没有先生了,学不了课呀!”
“再留半个月,你们都走了,先生岂不是很寂寞?”宋问一本正经,很是负责的语气道:“有疑问,可以去找后面傅助教,也可以去找旁边的刘先生。三殿下或许会来,你们去问他也可以。经义与策论方面,三殿下还是很有见解的。”
冯文述起身控诉道:“先生!坦白来讲,您根本没上过多少次课!多次无故告假,就是上课,也是上到一半您就走了!”
宋问迅猛转向他,众生齐齐一凛。
冯文述抱着手臂重新坐下。
宋问笑道:“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给你们请了一个很好的代课先生——户部王侍郎!”
众生:“……”
宋问:“你们先前不是很景仰他吗?他可是真正考中过进士,也通过吏部关试的人,且为官数年。才学丰厚经验老道。机会难得,他要是来了,千万要恳求他再多来几次。”
众生:“……”
宋问该改名叫宋扒皮才是。认识她的人,都被给她拉过来做先生。
宋问道:“不用担心。就算我人不在这里,但是心意永远在你们身边。也会让你们感受到的。”
宋问甩着教条指点道:“四书五经要是再不会背的,等我回来,可以通通过去面壁了。就是现在背下来了,也要多读几遍,以免自己忘记。各经注疏,还要仔细再看一看。春秋三转,最好也能都背下来。”
“最重要的,历年常科考题!十遍嫌少!”宋问掏出一沓厚厚的纸,拍在桌上,说道:“我已经给你们找好题了!”
多亏了王义廷的人脉!
众生眼睛一瞪,齐齐呼道:“不是吧?!”
“不过你们放心,我也不是让你们一次就做十遍。近几年的卷子还是先刷一遍,等我回来检阅。”宋问手指轻敲,阴森笑道:“你们可以互相探讨,但是禁止互相抄袭,这我是能看出来的。如果被我看出来,就好自为之吧。”
众生深情呼唤:“先——生!”
宋问难耐心中激动:“要是不够多,咱们再加抄两遍礼记?”
众生立马噤声。
布置作业,就跟课业打分一样,简直让人浑身舒爽。
宋问给他们留下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便潇洒的拂袖离开。
云深书院的院长,对她挽留了两句,见她去意已决,便不再坚持。就怕她一不高兴,真的甩手走人,那就不好了。
林唯衍问:“为何要在书院放假之前走?”
“为了错开高峰期!真等到祭天,各城守备戒严。加上赶路的人太多,各个城镇盘查都要许久。”宋问道,“何况我留在书院似乎也没什么事?”
林唯衍都快忘了,这人本身该是书院的先生才是。
小五小六早便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启程。
宋问犹豫许久,自己也很烦恼。最后去买了一对老山参,让林唯衍送到太傅府上去。
林唯衍在手里掂了掂,斜睨着她道:“其实是还回来的吧?”
宋问道:“自然回来啊!”
林唯衍便放心了,替她将礼物送去。
那边交代妥当,宋问又去同唐毅打了声招呼。顺便给他送了一壶酒,一墨砚。一行人便启程赶回钱塘。
一路走至冰雪消融,不做多停留。
南方的湖面没有结冰,地上倒是会有一层薄霜。晌午,冰霜也开始消融。
宋潜正坐在厅里吃饭,让守在街口的仆从冲回来汇报:“老爷,我看见咱们家马车啦!”
宋潜丢下筷子,拍桌站起道:“我儿终于回来啦!”
他快步跑出来,一辆熟悉而破旧的马车正在门口停下。
小五与小六从车辕上下来。
宋潜张开双臂,动情喊道:“我——”
……儿?
下来的人是林唯衍。
宋潜震撼一愣,话音被吞了回去。
林唯衍咳了一声,朝他抱拳一敬。宋潜愣愣回礼。
然后宋问才从车上跳下来。
宋潜酝酿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宋问率先喊道:“阿弟!”
身后的宋毅点头:“姐姐,你回来了。”
宋潜:“……”
一行人被迎进里屋,宋问边走边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在钱塘交的兄弟,他叫林唯衍。武艺高强,难逢敌手。”
宋毅朝他招呼道:“林少侠好。”
林唯衍审视般的看了他一眼,轻微颔首道:“嗯。”
宋毅:“林少侠是哪里人?”
宋潜插话道:“身长多少?年岁几何?家住何方?”
宋问:“……”
宋母站在庭院门口,含笑看着他们,微微点头。
她曾经是一位大家闺秀,从未亏待过宋问,对她的事也从不多指手画脚,但总免不了有些距离。
宋问也跟她颔首示意,尊敬叫了一声:“母亲。”
宋问推着林唯衍进去,说道:“林小友此前四海漂泊,是一个江湖中人,别问他从哪里来,总之之后都会跟着我了。”
宋潜看着他,拍拍他的肩,唏嘘道:“哎呀,看看。难怪这矮的,都长不高了。”
林唯衍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
宋问觉得,这是致命一击。
宋潜指着桌上道:“吃肉!来!今早刚去切的肉!午饭都吃了没有?”
宋问摇摇头,于是林唯衍很是心痛的被按下去吃肉。
吃过饭,宋潜也没去商铺了,一行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天。然后天色渐晚,都去洗漱休息。
林唯衍对这突然出现,极为热络关心他,体型过于偏胖的中年男子,感情很是复杂,难得有些局促。
第二天,这位胖子就病倒了。
宋毅与宋问去他房里看他,一面问她在长安的见闻。又问起之前书信的事情。
“真是,做得好!”宋问道,“还好你改了名字。”
宋毅:“是得罪三殿下了?”
宋问:“不,那倒不是。这个说来太复杂了。”
宋毅洗了条毛巾,过去给他老爹额头上敷着。
宋潜见没人理他,开始吭哧的哼哼。
跟在宋问身边的弟弟,都是迷弟。像林唯衍这样自身带点毒的,或许还有救。宋毅这样带着童年滤镜的,基本已经病入膏肓了。
宋毅道:“姐,你别管他。他昨天还健壮着呢。”
宋老爹一个鲤鱼打挺,抄起了桌上的毛巾,朝他丢过去。然后又重新躺下,手扶着额头心痛道:“别听他乱说,你爹虚着呢。”
宋问走过去给他掖掖被角,赞同道:“看这样子,可虚了。所谓虚不受补,晚上我让他们多给您送点粥。这补虚之前,每日都吃的清淡点,还是都喝粥吧。”
宋潜吼道:“你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