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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糜知秋设想的任何答案都不一样。
他想象过夏炘然沉默地点头,欲盖弥彰地反问,或者笑着看自己。这几个月来糜知秋练习熟练的不仅是盲目乐观,还有依照记忆来临摹夏炘然,让每次文字对话都仿佛生出语调和表情。
他唯独没想到夏炘然落了一个吻在手上。
就像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糜知秋是个沉溺于拉长战线或者站在高处去等待对方伸手的人,他的初衷是又一次试探,话到嘴边却跟着本能变成了邀请。
但故事的走向已经来不及让他反悔了,害羞的人打起直球威力太大。
糜知秋试着不露出表情,被夏炘然用手指拽着的指尖却像烧起来一般。他是夏天里的一根牛奶冰棒,一点坚硬的假象融化成了最柔软的白。
刚才糜知秋手里蓄积的一点西瓜汁被夏天蒸发,只留下了黏糊糊的甜。他盯着滑进掌心的一点水迹,想要伸伸手指,不让掌纹黏腻在一起,但耳边的蝉鸣太甚,一时间思考不过来这只有两个选项的题目。
另一个耐心的等待者怀疑自己面前的人可能是和美杜莎对上了视线,于是轻轻敲了敲糜知秋石化的指关节,然后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夏炘然柔软的唇诉说了十指连心的奥秘,被温柔以待的明明是食指,无名指却好像不小心碰触到了他的嘴角,牵扯着糜知秋的心脏簌地紧了起来。
糜知秋看到夏炘然新长出来的头发和之前染的巧克力色一起融成了夜,眼眸即使低垂下来,依旧能看到下睫毛耷拉着。他想要不回答,看看这个人会肆意成什么样,又好像被慌张击中了,本能地说不可以。
夏炘然轻轻松开手,站起来向糜知秋靠近了一步,像一个和小孩子耐心询问的大人,微微弯下腰亲了一下他的发鬓,然后拨弄开有些挡眼睛的刘海,又问了他一次,“我能不能吻你。”
这声音靠得太近了,仿佛毛茸茸地降落在了脸上,糜知秋本以为是有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这时候才发现那只手是在捧着心脏。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像乐谱的结尾,莽莽撞撞全被过渡,只剩下了那舒缓的音阶,平稳的规律的。
他听见自己说不可以。
糜知秋本以为这场暗恋所有的光束都照耀在夏炘然的身上。糜知秋没有上帝视角,他只知道日复一日跳上窗台去了解对方的是自己,先说出名字的是自己,制造第一个偶然的是自己,主动去触碰的是自己,焦躁而害怕分离的是自己。
全是自己,我我我。
他自顾不暇,只能想着拥有旗鼓相当的那一点骄傲,于是他把手机收进了抽屉一个下午,缩回了伸向衣领的手,将所有了解都说成了看面相。
于是他在那星河灿烂的冬夜拒绝了夏炘然。
那些似是而非的不明白终于迎来了新的夏天,糜知秋看到夏炘然听完自己说的话突然笑了,那声音和他每次想象的如出一辙,柔软得像新生叶片的脉络,但糜知秋也感觉到他突然收起了那温顺的表象,露出充满进攻欲的姿态。
夏炘然望进他的眼睛,声音轻轻地又问了一次,“我能不能吻你。”
糜知秋伸手挡住了他的靠近,让手心接住了那个吻。
人在太过害羞的时候,反而会生出点倔强的孤勇,他就像有点恼了,又好像示弱就输了,闷闷地说不可以。
在认识他之前,糜知秋从来不知道喜欢和犹豫有那么多层次,人要这样和自己的感情背道而驰,勾心斗角。他不是不服气,他只是个谨慎的小动物,希望自己拥有的是春光灿烂里一株只向自己盛开的花,于是四处打量,担心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美好,这只是个陷阱。
不是越谨慎就越难掏出真心,是越谨慎,越希望对方知道这是自己仅有的一份。
唯一的喜欢。
夏炘然写给他的明信片真诚又温柔,是日常。糜知秋的回信却晦涩又隐秘。那是他的秘密。
关于他的童年,关于他不愿与人说的心思,关于他的梦想。
糜知秋不知道内心的感受更接近于酸涩,还是更接近于柔软,他只是用眼神抓着夏炘然,手却依旧搭在嘴上。
夏炘然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爱的东西,眼睛一下就笑弯了,气息轻得就像一只蝴蝶。
他拉开糜知秋的手,让那只蝴蝶温柔地诉说。
“我要吻你了。”
暗恋是一个信息茧房,看不清对方,桎梏于自己感动自己。直到收集了一整叠证据证明了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才会犹豫地想,那对方呢。
糜知秋感觉到夏炘然轻轻地捧住了他的后脑勺,像护着一个瓷器。刚才落在手指上的嘴唇,慢慢地带着呼吸贴了上来,小心翼翼的,仿佛另一只小动物靠过来索取一点热量,又好像只是来感触一下他唇的温度。
糜知秋不知道该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半敛着眼睛,睫毛不安地晃动着,似乎再多靠近一点,就会从夏炘然脸上扫下一点喜欢。
那个小小的糜知秋打开了自己的茧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绚烂,有人站在外面等待已久,比他更早一步从暗恋毕业,开始了喜欢这件事。
其实夏炘然早早地就试图去了解糜知秋,偷偷打听到他的名字,创造出更早的更多的偶然,故意弄乱领子,比任何人都更不想离开这个城市。这些糜知秋都不知道,他只是触碰到了一点夏炘然的喜欢,就烫手一样发现了自己的误会。
就像看到了一朵花的绽放。
糜知秋终于承认,夏炘然已经足够喜欢自己了。
夏炘然的嘴唇似乎有点干,离开的摩擦中带着一点粗糙的质感。
糜知秋有些愣于突然的安静,终于延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说,“不可以。”
这话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微弱地听不出拒绝,就好像不这么回答便没有别的选择。
夏炘然抬手捂着脸,也不知道是终于想起来害羞了,还是只是想挡住自己的笑,诚恳发问,“那现在可以了嘛。”
夏炘然的喜欢藏得仿佛是死火山里没有动静的岩浆,糜知秋依山生活,栽种自己的喜欢,没来得及发现一点迹象。
直到火山爆发,熔化了所有的生机。
糜知秋看着一片狼藉,终于知道心里的树已经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