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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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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大概是最不理智的消费者了,买了张全价票,却只踩了半个小时的船就迎来了闭园的时间。

    夏炘然被批评了消费观,就认真问他,“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比较理智?”

    糜知秋一拍掌,“吃火锅啊。”

    于是两个刚吃完快餐的人,又骑着车像逛巷子一样,也没有找店,就往繁华的地方去。上一次糜知秋坐在他的车后座还是冬天,自己把自己蜷起来,生怕漏进一点风到领子里。

    可能夏天和自行车就像是天生的搭配,提到自行车糜知秋就会想象到夏天,在海岸线上转过一个弯,闻到海的味道。其实他没有在海边骑过车,这甚至是他第一次坐在车后座体验夏天,伸出手感觉到风撞在手心,就像摸到丝滑的水流。

    他们仿佛做了一个随机的数学题,遇到哪条街车多就骑到哪,看见哪家火锅店灯光灿烂,红彤彤的门槛一副我很辣的样子就走进去,好像也没管吃不吃得下,把菜单打满钩然后铺了一桌子的菜。

    糜知秋问,“是不是感觉到了祖国的温暖?”

    即使火锅和夏天都热气腾腾, 但空调开得太足了,喷卷着的冷气让还没开始吃的糜知秋抱着臂。

    夏炘然笑起来,“你这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大概是出于某种对辣报复性的向往,夏炘然选了最辣的那一档,直到回去的路上糜知秋都没缓过劲,好像吃一口风进去,口腔才能借着那么点凉意清醒一下。

    辣是痛觉,和酸甜苦咸不一样,但即使如此,人们各异地去偏爱味道,也去喜欢关于辣的痛。

    辣椒素是一种生物碱,督促着神经细胞温度增加,产生一种触电的错觉。这些刺激层层递进,最后传递到大脑,用内啡肽让人快乐。内啡肽和多巴胺不一样,隔着四季重新见到夏炘然的今天,快乐是内啡肽的,而被他用自行车载着,拎着拖鞋晃脚丫,快乐是多巴胺的。

    关于夏炘然的开心形态各异,大脑告诉他这都有根可循。

    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糜知秋父母欢迎完夏炘然就上楼睡觉了,灯和声音一起熄灭,糜知秋干脆搬着桌子凳子和西瓜就去花园。

    夜晚会有露水的味道,虫鸣是独属于夏天的。他从小看电视剧就发现日本人爱坐在走廊一样的地方从井水里拿西瓜出来切,一定要切成半圆的形状,然后从屋檐下往外看,头顶有月亮。后来糜知秋才知道这种设计在中文里叫缘侧,是一种灰色的地带,是屋檐下的架空。他很喜欢那种俯拍视角下,大家一起从坐在缘侧往外看烟花的场景,所以邀请他爸妈一起去花园吃西瓜,伪装一下这种浪漫。

    糜知秋爸爸拒绝地非常彻底,“花园有蚊子。”

    但是夏炘然人在屋檐下,必须要听他安排,跟着他一起喂蚊子,认真地切着西瓜。

    糜知秋托着腮给他指指草坪,“那个视频就是在这里拍的,今天早上我还注意了一下,鬼伞真的白天就消失,现在又出现了,好神奇。”

    夏炘然侧头看了一眼,郁色的草丛里像落入了一颗颗奶色的珍珠,是圆鼓鼓的饱满的蘑菇,“所以狗看到了真的会向天上撒尿吗?”

    糜知秋思索,“那明天要和邻居借只狗试试了。”

    夏炘然好像是真做了几个月厨房的下手,切的瓜变得漂亮了很多,每一片都厚度均匀,圆圆的一个扇形。

    糜知秋握了一片在手里,咬住最甜的那个尖,看着切面上拽着果肉不肯掉下来的西瓜籽,开口问了夏炘然,“你为什么说你一直在溺水。”

    夏炘然用纸擦了擦刀,像个无情的刽子手,声音低低的,“是呀。”

    这个问题以另一个方式被退了回来,糜知秋又咬了一口西瓜,看着饱满的红色中溢出粉色的泪,滴了一滴在桌子上。

    他以前玩过一个叫阴阳师的游戏,里面最珍贵的式神是ssr,他是个脸很黑的人,从来都抽不到厉害的式神,于是就指望能靠五十个碎片拼凑一个。

    但这是一个只有两个结果的过程,拥有或者不拥有。

    就像把关于喜欢的人的一切,支离破碎组装在一起,然后欢呼,我们离对方只有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了。

    但其实,只要还差一块碎片,就是没有。

    差一个眼神,缺一句话,甚至隔一步的距离,就是没有。

    他和夏炘然似乎总是得不到最后一个碎片,这里补上了一块,那里就脱落一块,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为他没有承认自己所拥有的安全感。

    他知道夏炘然会回来,他知道夏炘然会到来,这些其实都不是他知道的,这些是夏炘然给他的笃定。

    糜知秋欲擒故纵地希望对方更重视自己,却总能发现对方比想象得还要喜欢自己。想要摸清对方的感情,想要占领高地,想要把对方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糜知秋一身孤勇地下注了自己所有的筹码,对方却把底牌翻了过来,告诉他自己甘愿认输。

    他就好像看到了大黑和他说的时机。

    夏炘然在身边的每个时候,自己都有机会填补上最后一个空缺。

    糜知秋的表情淡淡的,试图伪装出一份游刃有余,但西瓜汁落了一手,汁水落在手上就像花开一道甜蜜的口子,他都没有感觉。

    糜知秋问,“所以你还喜欢我吗”

    “还”就像一个讯息,告诉他自己懂得,又好像只是想听听答案。

    夏炘然认真看着他,屋子里透出一点光显得他太白了,就像椰子剖开后露出的果肉,白得发甜。

    夏炘然伸手把那片西瓜接过来,握着他的手拉到嘴边,就像虔诚的亲吻礼,轻轻地碰了一下汁水滑过的地方。

    “唉”夏炘然叹气的声音不同于往常明媚,带了一丝哑。

    他回答,“我能不能吻你。”

    像前一个问题一样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