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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糜知秋上了大学后就再也没有了放学的感觉,连假期都到来得松散。

    小学时感觉放学是整齐的队伍,初中生奔跑得如同起飞的鸽子,沉闷的高中像罐头,不时挖出一些行尸走肉。

    那大学呢。

    糜知秋站在公交车站旁,踩着午后的光,等待那半小时才会来一班的车。

    口袋里是特地从宿舍带出来的零钱,用手拨弄两下,可以听到互相碰撞的声音。他喜欢坐在人少的公交车后排,也喜欢投掷硬币时咣啷啷的欢迎声。

    这些时刻都很像距离考试很久时,在图书馆睡觉,或者小时候抓蝴蝶前,手慢慢靠近翅膀的瞬间。总能显得那一分钟格外安逸慢悠。

    有一只猫从身侧的草丛里探出头朝他叫一声,眼神有点期盼,姿势却带着防备,糜知秋蹲下来有些为难地掏掏口袋,“要是给你现金,你能自己去买吃的就好了。”

    猫咪明明听不懂,还是应和了一声。

    离开学校前,糜知秋拿起手机了两遍,最后还是直接去了夏炘然的宿舍。

    这十八米他丈量了好多次,这一次走了三十步。

    敲开门时,夏炘然正踩着行李箱,努力拉上拉链,大概是因为下个学期不住宿舍了,他要带走好多东西,还额外往书架上放了一块布挡灰。

    仿佛这是一场为期半年的葬礼。

    糜知秋敲敲门框和他说,“我走啦。”

    夏炘然还拽着自己鼓鼓的行李箱,“我送你去车站吧。”

    他知道糜知秋喜欢绕远路去坐公交回家。

    糜知秋指了指他艰难的整理任务,“不用啦,你还要忙呢。”

    说完又补了一句,“一路平安。”

    夏炘然笑了一下,“我还准备在家过年呢,不用这么急着赶我走。”

    午后的光拉出了一整面的平行线,夏炘然半蹲在那里就像埋在阳光的怀抱里。

    寒假似乎总是因为春节,显得内容繁多。

    糜知秋妈妈虽然从来不做家务事,但最近却沉迷整理花园,每天都像采花的小姑娘,给他展示一篮子的广玉兰落叶,片片厚重橙黄。

    盟主在群里问大家干什么呢,糜知秋拍了一张给他们看,“欣赏我妈的劳动成果。”

    盟主就回他一张满汉全席的照片,“怎么咱们妈的劳动果实品种很不一样。”

    因为出不了远门,男大学生的在线时间变得长了很多,他们五个人正好一起五排。

    好像住在一起过的人随时都能制造出还在一起生活的氛围,有一次游戏打着打着大黑突然吐槽,“我仿佛闻到了盟主泡面的味道。”

    糜知秋点拨他,“你饿了不要赖别人。”

    盟主的声音能听出来是吓了一跳,“你是什么狗鼻子,我刚才都闭麦了,你还能隔着网线闻到。”

    看他们说话间送了敌人一个三杀,夏炘然有些习惯,继续四平八稳地指挥,一分钟后就报仇雪恨。

    等到糜知秋妈妈终于对花园里,每天都会新诞生的落叶失去兴趣时,除夕夜就到了。

    他家过年和过生日一样非常从简,糜知秋甚至在吃年夜饭的时候问夏炘然,明天还打不打游戏,夏炘然回复得很快,“不走亲戚吗?”

    糜知秋咬着筷子,“等下零点在寺庙敲个钟,年就算过完了。”

    夏炘然很少见到这么别致的过法,回想起了糜知秋妈妈举起大锅让他吹火的样子,感觉倒是像他们的风格,“还挺浪漫的。”

    糜知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点了下头,“五块钱一份的素斋特别好吃。”

    他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零点吃什么都好吃。”

    失去了烟火,城市里的新年变得安静了许多,夜色吞吃了皎皎星河,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让寺庙褪去了平时的庄严肃穆,在烛火间频生出热闹。

    糜知秋答应了夏炘然录给他听零点的钟声,但是却拒绝了另一个简单的要求。

    “给我看看素斋长什么样。”

    “我只能帮你尝尝。”糜知秋怀疑自己的拍摄水平会激发夏炘然恐怖的形容能力,决定留给对方想象的空间。

    木质的钟杵让每一下钟声都震得悠扬绵长,远远走来便能听到澄净的喈喈声,糜知秋试着录了几次别人撞钟的声音,都觉得很好听,终于要轮到自己时,糜知秋却关掉语音备忘录,打通了夏炘然的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但只得到了一声“你等一下”,就好像被闷闷得包裹住,像是被塞进了口袋。

    湿润的土壤有着隐秘的芬芳,烛光蝉翼般笼罩在周围,把声音浸得过分温柔。

    夏炘然听到了三下钟响,砰砰砰得在耳朵边绽放。

    就像转瞬即逝的烟花。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对谁说了声谢谢,似乎走动了几步,然后才重新拿出手机,“听得清吗?”

    夏炘然笑了一下,突然责备他,“你不录下来我就只能听一遍。”

    糜知秋倒是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没被领情,“你还准备日日重温呀?”

    夏炘然都能想象到这时如果他在自己身边,一定在抬头看自己,圆起一些的眼睛边上睫毛会显得毛绒绒的。

    有些感情就像纹身,规划整齐,人人都以为知道它的方圆,唯独自己记得,这是怎样一笔笔填充描绘。他忍住没有笑出声,而是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然后就像在讲什么大事,声音温和又严肃。

    “过几天有亲戚结婚,在你的城市。”

    你的城市。

    几个干枯的词陈列着,被水泡开,却有独有的纹理。

    糜知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总觉得这句话是他反复咀嚼后,才认真说出来的,带着很多别的意味。

    可是时间没有允许他细想,就这样带着这个问题戛然而止又拉着进度条反复压缩膨胀的。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后来他会收到了夏炘然发来的消息。

    “我在你楼下。”

    然后打开了窗户,就会看到一片叶子从广玉兰的树枝上掉下,顺着风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那个人骑在自行车上朝他看,车筐里放了一束花。

    被丝带扎成了绣球般的圆弧形。

    就好像新娘手里的捧花,绽放在冬天里,告诉他答案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