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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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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炘然一直觉得糜知秋身上有种温度。

    对一切数字都有旺盛好奇心的他在网上查找了这个关键词,发现搜索引擎对此的猜测是恋爱的温度,就像是为了显示这个答案的不靠谱,相关词从37度6到38度6不等,没有一点准信,将恋爱的不稳定表达得淋漓尽致。

    直到夏炘然跟着糜知秋回去,才发现这种温度,是来自于他的家。

    糜知秋家就在本市,很难想象城区里藏着一个这样的小区,每一条车道都被两边的树围出天然的屏障,安静得只有鸟鸣声。许多房子的墙壁上攀爬着牵牛花和爬山虎,花季还很远,它们缠绕着向上延伸,又好像是枝蔓的瀑布倾洒而下。房子前的花园围栏是木质的,一棵广玉兰挺拔常青地落在那里,松果一般的果实落在草坪上憨态可掬,夏炘然仿佛见到了真实的宫崎骏世界。

    糜知秋的妈妈和想象中一样好看,看上去很年轻,早早就在门边迎他们,然后把软软的拖鞋堆在他们脚边。

    糜知秋和她介绍夏炘然,她就眨眨眼睛夸奖夏炘然长得很帅。

    他的爸爸和糜知秋看上去不像,严肃很多,除了一开始打了声招呼,一直在看电视,但夏炘然注意到,糜知秋妈妈和他说话时,他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窝,和糜知秋的如出一辙。

    夏炘然看着面前堆满的零食和水果,有些理解糜知秋外表下的那些柔软都来自哪里了,他小声和糜知秋说,“你酒窝是遗传你爸爸的。”

    糜知秋有点愣地回答,“不是,他的是小时候太调皮摔出来的。”

    圣诞节的氛围从电视机里溢出来。

    说是过生日,大家连餐厅都没去,几个人在客厅的矮茶几上摆了个锅就开始煮火锅,食材铺得满地都是。

    夏炘然除了和同龄人,第一次体验这种席地而坐的随意,变得有些松弛地夹菜往锅里涮。糜知秋妈妈敲敲锅沿,提醒他,“多吃点肉,吃火锅怎么能不吃肉呢。”

    夏炘然找到机会开口,放下筷子,“糜知秋不让我买礼物,我就只能口头祝阿姨生日快乐了。”

    糜知秋的妈妈感觉这是个多么懂事的小孩呀,“听糜糜说你生日刚过,来,赶紧许生日愿望。”

    于是夏炘然就看着阿姨把脸盆大的锅一举,让他对着瓦斯炉上的火苗许愿,这几天已经过了好多次生日了,但夏炘然因为怕阿姨举不了多久,赶紧双手合十对着吹不灭的火呼了一口气。

    现在他也知道糜知秋的无厘头来自哪里了。

    糜知秋可能已经习惯了,低着头从地上各种碗碟里找出装着虾滑和土豆的,搁到夏炘然手边。

    夏炘然没有和糜知秋一起吃过火锅,但却被精准地找到了最喜欢吃的菜,他看了看糜知秋。

    氤氲的雾气让味道模糊在一起,糜知秋看着他询问的目光想,你不是吃自热火锅都会特地加这两样东西吗。

    爱吃夜宵的家伙。曾经作为猫只能旁观的糜知秋延时吐槽了起来。

    “怎么了?”糜知秋表面如常。

    夏炘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会看面相。”

    这似乎已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理由了,所有糜知秋过分了解夏炘然的时刻,他们两都会默契地提起怪力乱神,糜知秋说得顺嘴,夏炘然也信得含糊。

    但这迷信又好像那么合理,如同糜知秋提及的命运,或者夏炘然会在百度上查爱情的温度。

    开着空调,洗完澡的冬日可能就是这样37度6的刚刚好。

    夏炘然一边研究糜知秋的书架一边等他洗完澡。与其说是书架不如说是一面墙,上面甚至摆了一些小孩子才会拥有的东西,很明显就是住在这里很多年了。

    糜知秋走进来时就看到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看什么呢?”

    “你从小就看这么深奥的东西吗?”夏炘然指了指书架。

    糜知秋端着两杯牛奶,还拿了一罐蜂蜜,“很明显不是,上大学的时候把书全都搬去了阁楼,这是新买的。”

    这么想就合理了,夏炘然又看着书架上挂着的一副小小的油画问,“我发现你家有好多油画,走廊上也是,连厕所里都有。”

    “厕所不配拥有装饰品嘛。”糜知秋被逗笑了,“这些都是我画的。”

    夏炘然没想到这个答案,端详了一下那幅画,“那你怎么没继续走这个方向?”

    糜知秋摇头,“这只是会画而已,我的小提琴比我年纪还要大,那我也不会走音乐道路。”

    夏炘然下结论,“原来糜糜是个艺术家。”

    糜知秋头疼夏炘然又这么叫他,“我妈以前还突发奇想带我学过很多东西,只是素质教育的傀儡罢了。”

    常常听人说应试教育的傀儡,倒是第一次这么听人评价素质教育,夏炘然有些好笑,“所以你不喜欢嘛?”

    糜知秋没有肯定这句话,“这倒不是。”

    “那你喜欢什么?”夏炘然记得他也说过他并不喜欢现在的专业。

    糜知秋耸了耸肩,把牛奶放在桌上,“可能什么自由喜欢什么吧,比如看书。”

    夏炘然看了看他一整套的博尔赫斯的诗集,继续这个话题,“你知道吗,之前你喝醉那次,和我说过你最喜欢博尔赫斯的哪首诗。”

    糜知秋回忆起喝醉就感到头隐隐作痛,“还有其他前提吧,我应该没什么最喜欢的诗。”

    夏炘然被揭穿了也不怕,又编了个问题“嗯,是有人问用什么告白比较帅。”

    糜知秋打开蜂蜜的盖子,猜到了自己下意识会说哪一首,“但是如果清醒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讲这一首,太肉麻了。”

    夏炘然好奇,“那你会说什么?”

    糜知秋从瓶子里用勺子挖了一勺蜜搅在牛奶里。

    “我可能会说《国境以南,太阳以西》里的一段话吧。”

    勺子在杯壁上撞出咣啷咣啷的声音,像在为糜知秋的回答敲响起始音。

    “你的事差不多都还记得。从铅笔的削法到往红茶里放几颗方糖。”

    琥珀色的蜂蜜一点点化在牛奶里,糜知秋自问自答。

    “放几颗?”

    “两颗。”

    声音和液体的晃动一起静止下来,糜知秋把这杯牛奶放在夏炘然面前,舔了一下勺子上没化开的蜜,然后咬着勺子,盖上了蜂蜜的盖子,没有往自己那杯里面加的意思。

    又是一次关于了解的降临,人在无法解释一些事的时候就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似乎从他们第一次相处起,糜知秋就知道他喜欢喝甜的牛奶。

    夏炘然意识到,这是特意为他拿来的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