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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东西拿来。”老妪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儿子吩咐道,那声音已全然不复之前的苍老。
“这呢。”男子将负在身后的手收回来,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奇特珠子。
老妪接过那珠子,抬手揪住小妖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将珠子凑到她鼻息之前熏染。渐渐那本身碧色无光的珠子缓缓变了色,紫色荧光流转在珠内盘旋不止。
老妪奇道:“咦?还以为是只有年头的妖,怎地道行如此之差!”
这时一只小妖若醒着定会觉得十分眼熟的豹子,悄无声息的进了洞来,扫了一眼又被掷回桌上的小妖,步履高傲的踱步到老妪身边坐卧了下来。
老妪伸出一只手来安抚的摸了摸它头上的毛发,另只手掂着那珠子奇道:“初初要修为人身的精怪精气都是蓝色的了,怎这只妖的就是紫色的?莫不是光长年纪不长道行不成!”
她身后被称为她儿子的男子则道:“既如此吃了她也涨不了多少修为,不若我们就留下她罢,日后也有其他用处。”
老妪回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嗤道:“你道我不知你那点心思?不过看这小妖长的有几分姿色动了色心罢!”又转过身负气道:“我是老了不入你的眼了!不若你将我休了,日后自与她修行去吧!”
男子见她气了忙上前来搂抱她,嘴里心肝的叫着好言哄道:“你莫多想,我这一生也就只你一个妻罢!日后你我二人诚心修炼,百年后携手飞升岂不是桩美谈?左不过就是只妖,我又没说甚,你与她计较什么?”
老妪挣了挣却不十分用力,只拿乔侧过脸不看他,他只好继续搂着解释道:“只是你我二人于此修仙,近年来能捉的有道行的妖愈发少了。不若留下她,喂她吃了那求死不能的药,让她替你我出去做那钓妖的饵,你我只于此坐享其成岂不美哉?”
老妪侧头看他,似是在认真思虑他的话。
“崔府君,此二人可归你地府管辖?”
突然的说话声惊醒了两人,转瞬的工夫,竟就连趴伏在地上的豹子都不察来了人!
那是两个男子,一人一袭黑衣,面容寡淡的负手立于一旁。另外一人红袍黑脸,一手执卷一手持笔,正对着先头的男子躬身行礼,而后才翻开手中的书卷一目十行的略过。
见两人皆不应言,但估摸约是为那桌上小妖寻来的,且,来者不善。
老妪亦不多言,示意脚下的豹子起身攻击。那豹子弓起了后背呲开獠牙刚要扑身上前,那黑衣男子视线掠过不过淡淡一扫,那花豹立时伏跪于地上呜呜低鸣。
两人见了大惊,对视一眼正要合力攻上前去,那老妪都准备好了些阴邪缺德事物,不管来者何人先叫其吃些苦头尝尝!可还未等他们动作,那红袍黑脸大人先是对男子深深一拜,又一脸肃容道:“启禀天尊,臣等失职。此二人于当年寿终之时,以他人寿禄使了障法逃了生死文簿,不想却于此做害,还望天尊责罚!”
说话间,那两夫妻刚待动手突地眼前一花,一黑一白两个无常大人已现身在旁,一人一截铁链分别拘住了两人。二人挣脱不下踉跄两步,乍一回头,惊见两具无声无息的身体正正躺在地上。想这二人剑走偏锋于邪门歪道之术修炼多年,眼下竟连来往皆无就被拘出了魂!
无常二爷封了那翁婆咿呀唔啊的嘴,给黑衣男子和红袍大人见了礼。
而后白无常嘻嘻一笑,叫他那略有些愣神的兄弟回去复命好早些休息。那黑无常无意中扫到了桌上小妖侧过来的脸皮,眼皮跳了跳跟了上去。
那红袍大人还派自说着失职之词,男子只略抬了抬手,他就止了话,复又向男子拜了一拜隐身离去。
男子背着手一步步走到桌边,低头望着那半张脸粘了白薯,派自睡得香甜的小妖。
起初他还以为这是只尚有几分聪明的小妖,毕竟在对上黑眚之时行事倒还算机敏,只是许是救人心切才会显得略有些傻气。不成想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傻。
这一路若不是他暗中相助,她早已不知都遇难多少回了。
且不说之前她路过山野人家,吃了人家的祭品险些被那做道场的鬼迷了去。单说那午后她兴致冲冲的跑向那畜牲,又大叫着跑开时,若不是他出手阻上一阻,那畜牲定然一口将她屁股咬开了花。
想来若不是他吓走了那畜牲,她又哪来的心情来这吃了人家的东西。她惦记着吃人家的鸡,人家惦记着吃她,真真是只贪吃没记性的小妖。
他抬手拾起了桌上的碗,略闻了闻已知之前下的是什么药了。也好,且让她睡上一睡,省得日后还这般无脑。
若不是她与自己尚有几分渊源……
男人垂眸复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挥变出一截绳子缠着那花豹绑了起来,正在距她几步远,既咬不到却又能吓上一吓的距离。又看了眼一旁那两人的尸首,男人负手出了山洞,顺手在洞口设了个结界,且够她睡这几日无忧了。
……
小妖迷迷瞪瞪的醒来,一时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她从冰冷的石桌上撑起身,只觉浑身僵硬,脖颈酸痛无比。她一手捏着肩颈,一手去揉被压出凹痕的脸,抬眼去巡视四周才回想起了自己这是在何处。
啊,是了,自己出得浮清山已有月余,一路且逃且躲,这是在一户暂且收留她的母子家里。只是,与昨晚不同的是,那对母子此时倒不见了踪影。许是……见她不醒去做早饭去了?
小妖抻了抻腰,抬起双臂来回扭动着脖子,突地她扭向右侧的头颅定住,下垂的视线正正对上另一颗头颅!
“啊——!啊啊——!!”恐怖的尖叫声在山洞间响起,盘旋飘荡回音绕耳不绝。
小妖跳到了石凳上,惊恐的瞪着不远处的地上,那里模模糊糊的卧着三具尸体。
之所以说模模糊糊,是因为那两具人尸已大体不像个样子,被啃的血肉模糊骨肉分离不说,还周身腐烂蝇虫四绕散发着股股异味,也仅能凭着残附在其上的布料辨出生前到底何许人也了。
而旁边倒着的豹子四肢僵硬的伸直被拴在一旁,眼珠圆瞪口舌外翻,牙花子上还挂着几许同腐烂的尸身上相同的肉丝,那形容倒像是被毒死的。
小妖停了尖叫,只略震惊的盯着这一幕,只觉自己八百年妖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形容。虽然当年那猫妖亦吃了小娃娃,然也没这般、这般……惨烈?
当年他是怎么吃的来着?是一口吃下还是几口分食来着,血液可有四溅?
其实当年的事,她亦记不大清了。
可眼下……小妖几欲作呕的收回了视线,却发现桌上的瓜果已经有了败坏迹象,就那海碗里吃剩下的吃食也散发着阵阵馊味。就像,她不是昨日困极才刚刚睡下,倒像是……睡了有几日了!
她呆愣了片刻,跑到了洞外看了看,这院子圈里的鸡还是在的。又四处走了走,却不见丝毫异样。
她仰头望天想了想,想那豹子天性是捕猎的好手,于这深山老林中盯上了猎物,自是轻易不肯放手。昨日,不,前几日恐是追了自己来了此处,只是……
她又回了洞里,蹲身望那被啃的不分彼此的母子。往常看人杀鸡宰牛之时,那活物被捅了刀子总是要用木桶来接血防止四溅的,就连她初初咬死母鸡的时候亦是弄的到处都是的。然,这对母子周身虽然惨烈,血痕却不多甚至无甚喷溅模样。
故而先前猜想着,许是这豹子寻觅着她的气息追上了门,那老妪体弱定是争斗不过先被它给咬死了,而后那有几分体壮的儿子缚住了这孽畜却又于肉身搏斗间亦丧了命,然这孽畜挣脱不开只得食尸为生一说,又有些不通。
既不像生前咬死,倒像是死后血凝之后才吃的。
如此这般,自己怎的就一睡几日,这孽畜又怎就被毒死倒不得而知了。
小妖一向不喜动脑,只略想了想就低低叹了口气复又出了洞外。在篱笆墙边取了镐,费了几分力气挖了个坑,又拿了筐回洞里用袖子掩了鼻翼,拿过昨日老妪缝补的褂子隔着手挑拣着。
最后将筐里剩余的骨肉残体都倒入了外面挖出的坑中,她才杵着锹把叹道:“倒是因了我,害了你母子性命。只是如今,你母子二人已难分你我,那就姑且葬在一处吧!”
动手覆了土堆成包,她顺手将铁锹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中的尘土,掐腰望着那一捧新土。这事嘛,且从之前便处处透着几分蹊跷,她也不知是因她累及二人性命还是如何,但她二人若只是被豹子给分食了倒也还可投胎,故而倒也不是如何心伤。
姐姐虽说过妖生来便是吃人的话,然她却不曾见过姐姐伤人。细想往日种种,姐姐说的话有时对极,有时却又像是故意反着说与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