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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莎莉在海上颠簸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埃因霍芬帝国的首都。
对于这座城市,我曾不止一次在故事里听过它是如何宏伟雄壮,世界各地的吟游诗人对它都不吝赞美之词,亲切地把它称之为“大陆的明珠”和“所有吟游诗人的第二家乡”。
我想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其实我没有,我必须承认,当我真正看到它的时候,那是另一个等级的震撼体验。
我们的船缓缓驶入下城区港口,天边是来来往往的单人飞行器,数不清的空轨从港口区延伸出去,密密麻麻的空轨列车往来期间,更远处是昼夜不停地工厂和车间,我看不到它们,但能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浓郁黑烟。
地面上是人山人海,那是你在其他城市永远无法看到的人潮,它只属于这座城市,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旅行者来到这座城市,也有数不清的人离开。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我惊讶的,船进港时,货运区有一艘捕鲸船缓缓靠岸,一头庞大如小山的巨兽被它拖着,发出撼天动地的悲鸣。
船上的游客几乎都跑去甲板上看热闹了——我和莎莉也不例外,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类的力量所震撼,不靠魔法,不靠炼金术,一群普通人却抓回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我明白这是科学的力量,这力量就藏在特拉卓教我的那些知识中,除开符文术,这是我头一次发自内心想要掌握某样东西,某种知识。
船在旅客们的欢呼声中缓缓停下,我和莎莉老老实实排队下了船,布林托已经是一座很有活力的海滨城市,但和帝都相比,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周围的嘈杂声未曾消失过,我拉着莎莉,艰难地挤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好在头等舱的船票附赠一次空轨列车,我得以免去买票之苦,带着莎莉上了车。
大概过了五分钟,空轨列车在一阵阵地抖动中腾空而起,顺着轨道朝城市的内部缓缓行进,车窗外是难以计数的高大建筑,机械轰鸣的巨大噪音透过车窗传来,我向窗外看去,发现声音的源头是一台庞大的机器人——它用四脚爬行,几乎和旁边的四层小楼一样高。
它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武器,每迈出一步就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它身后是列队一起行进的帝国士兵——他们统一的黑色军装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列车继续前进,我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开阔起来——我们正在驶离港区。
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我的所见所闻,帝都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样,蒸汽机器人在这里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新兴科技的痕迹,我曾一度以为帝都是世界上科技水平最高的城市。
刚开始那会我还会为了巨大的机器人,或是另一列空轨列车而震撼,但很快我就麻木了。
莎莉也不例外,刚上车那会,她一个劲拉着我,“萨拉萨拉,快看这个。”,“萨拉萨拉,快看那个。”,但现在这个好奇宝宝也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帝都本地人。
列车缓慢而稳定地向前行驶着,我的思绪随着列车规律的震动声渐渐远去,开始思考自己和莎莉的未来。
“列车已到达吟游诗人学院站。请在吟游诗人学院站下车的旅客尽快下车。”列车的通告声把我从思考中唤醒,我拉着莎莉下了车。吟游诗人学院就在车站对面,招牌大到不可能看不到。
我看着这扇大门,内心有点忐忑。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找到我需要的。符文师学院的位置和资料也好,施特拉德的故事也好,都不像是能轻易得知的消息。
但我别无选择。
此刻正值招生,不少学员捧着鲁特琴,在门口边弹边唱,欢迎新的学员。
我摸了摸背上的琴,深吸一口气,拉着莎莉走了进去。不管结果如何,未来三年我都会在这里度过,然后毕业,要不找到我的目标,继续努力,要不放弃,成为一名优秀的吟游诗人。
像是招生高峰已经过了,又或者是根本没什么报名的人,招生处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群老师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对歌。
“我是来报名的。”我决定直奔主题,莎莉也连忙举起手叫道:“我也是。”
我看到最老的那名老师转过头来,“新学生?”他丢过来两张表格,“来的真够晚的,我叫查维斯,你们把报名表填一下。顺便说一下,本学院附带初级魔法课程,但是额外收费,需要就打勾,不需要就当没看到。”
我接过报名表,把一张递给莎莉,报名表的左下方的确用加粗的黑字写着“初级魔法课程”,我对这课程完全不感兴趣,莎莉却抱住了我的手。
“嗯?”
“萨伦,我想学那个。”莎莉先是抱着我的手摇了摇,然后撒娇似的指了指初级魔法课程。
我点点头,在两张报名表的魔法课程上打上勾,递回给查维斯。
“哦?”查维斯摘下眼镜,显得有些惊讶,他抬头望向我们,“你们确定都要参加魔法课程?”
我点点头,查维斯也不多说,把报名表收好,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箱子。
“每年每人一百五十金普洱,两个人三百金普洱,交钱吧。”
我掏出三张面值一百的金票塞进去——一千枚金普洱背在身上太重了,数起来也麻烦,所以布林给了我十张一百的金票。
查维斯满意地笑了笑,“出手挺阔绰,小子。”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新生季,我们学院每年招生都有一个特殊的规定,你们两个人都可以要求一个故事。”
他讲到这举起一根手指,“如果这个故事我们讲不出来,你们今年的学费就免了。”
“那如果讲出来了呢?”莎莉好奇地问。
“讲出来就一切不变,相当于送给你们一个故事,听过或没听过的,而对于吟游诗人来说,故事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于是脱口而出:“你们知道施特拉德的故事吗?”
本来还在对歌的老师们突然集体陷入寂静,查维斯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你说‘施特拉德’?”他盯着我,原本浑浊的眼睛变得锐利而明晰。
我点头,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查维斯叹了口气,“那我们就来讲施特拉德的故事。麻烦替我拿杯水,谢谢。”他示意旁边的老师帮他拿一杯水,“坐好听仔细了,这是一个关于帝国内乱时的故事,要从帝国内乱前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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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这片大陆上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埃因霍芬帝国。一位伟大的英雄带着最初的人类建立了帝国,为了纪念他,也为了凸显他的荣耀和功绩,他成为了帝国的皇帝,以后大家都以“帝皇”为他的名。
帝皇有二十个孩子,他最宠爱,也最为武勇的两个是荷鲁斯和施特拉德,前者的武艺天下无双,就连帝皇也只和他在伯仲之间,后者则是天生的将才,是帝国最为优秀的将领。
在无穷无尽的征战中,荷鲁斯总是扮演着帝皇保镖的角色,而施特拉德则替他的父亲调兵遣将,攻城略地。
但很快一件悲痛的事情发生了,帝皇最喜欢的孩子,荷鲁斯,在一次单独外出后性情大变,传闻说他被恶魔腐化了,很快又腐化了施特拉德。他们联络了其他几个对帝国心怀不满的领主,一个庞大的阴谋渐渐形成。
悲剧最终还是发生了,荷鲁斯发动了叛乱,他趁帝皇不备偷袭了他,那攻击是如此无情,帝皇被直接劈成了两段。他本应立刻死去,但帝皇是一名强大的符文师,强大到甚至精通别人的名字,他倒在地上,用最凄厉的声音高喊。
“荷鲁斯,我最爱的儿子,我唤汝名,愿眼睛之名掩你光明。”
“荷鲁斯,最卑鄙的敌人,我唤汝名,愿喉舌之名夺你言语。”
“荷鲁斯,被诅咒的恶棍,我唤汝名,愿耳目之名去你声音。”
“荷鲁斯,你乃万世罪人,我唤汝名,愿生命之名收你魂魄。”
帝皇的声音蕴含着无上的魔力和规则,他每喊一句,一样诅咒就在荷鲁斯身上应验:他流下血泪,瞬间失语,又慌张如同走投无路的野兽,最后像是被无形的死神夺走精魄一样,缓缓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但帝皇仍未满足,他内心的痛苦和怨恨是如此之深,他诅咒荷鲁斯永世不得轮回,要无穷无尽地品尝这可怖刑罚。
做完这一切后他余恨未消,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叛乱的儿子和领主的名字的,但他的确清清楚楚地知道。
对于另一名令他骄傲的儿子,施特拉德,帝皇并没打算让他轻易解脱,只因他无情地向兄弟们挥动屠刀。
帝皇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他不在浪费时间,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诅咒:
“施特拉德,弑亲禽兽,我唤汝名,诅咒你永远渴求鲜血,却无法满足;诅咒你再无人类的情感和体验;诅咒你不会老去,永远孤独。”
诅咒的效力是强大的,只因帝皇也知道施特拉德的本名,他在诅咒下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怕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他被活生生改造成了一个吸血鬼,确保对鲜血永无止境的渴望;他的身躯迅速变得冰凉僵硬,心脏变成石头,帝皇得逞了,他再也不会哭,也不会笑,得不到爱情,也没有仇恨。不论什么美食对他来说皆味同嚼蜡。
最后他和他的反叛军团被突然涌出的迷雾包围,等迷雾消失,他们也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被迷雾囚禁,他只能在内享受永无止境的孤独和空虚。
诅咒完施特拉德后,帝皇终于再也无法坚持,龙驭宾天。在他死后,他剩下儿子里最年长的继承了皇帝之位,叛乱的领主则趁机脱离帝国,各自独立——他们就是今天的联邦,共和国和王国。
最开始的一百年里,施特拉德觉得畅快,尽管他并没有实际的快乐感,他觉得他向父亲复仇了,哪怕付出被囚禁的代价。
但帝皇的惩罚岂会如此简单,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施特拉德的囚笼里还有许多的臣民——属于他这个吸血鬼的臣民。悲哀的是,施特拉德发现自己爱上了其中的一名女孩,但他感受不到爱情,也感受不到内心的波动。
他是那样深爱着那姑娘,但爱的越深,感情的缺失就让他越痛苦,他开始疯狂地杀戮普通人,却恐惧地发现自己无法从中收获一丝快感,就连痛苦的感觉都无法感受。
他开始变得疯癫,麻木地发现吸血也无法让他的内心升起哪怕一丝的快感和满足,对血的渴望和对爱情的希冀让他彻底地发狂。
他开始研究短暂脱离囚笼的办法,他需要杀戮,只有杀戮才能让他忘记自己不会痛苦,忘记自己什么感情都没有,他先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撕成了碎片,却连一丝痛苦都没感受到。他愈发疯狂,拼命地研究如何脱离囚笼。
对这个世界来说,不幸的是,他成功了。于是每当雾气蔓延,施特拉德就会点起手下的兵马,短暂地离开令他发狂的囚笼,屠杀他父亲世界里的一切。
如果世界上有恶魔,那就是施特拉德。他背负着诅咒,在世界上游荡,吞噬每个他看到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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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查维斯不再说话,我才发现我听得有多入神。
“喔,”我长出了一口气,“我没想到这里有人知道这种故事。”
他微笑,“我知道很多故事,”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但施特拉德毫无疑问是最危险的一个。”
“是真的吗?”我做了个手势,“这个故事?”
“故事往往都是由事实演变而来,孩子。”查维斯说,“区别只是在于谎言占了故事的多少。”
我点点头,“那你知道施特拉德的弱点吗。”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剑,直直的盯着我,我有些心虚。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他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恭谨地鞠了一躬,转身打算离开,听到查维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想知道更多的话,新生典礼后来找我。”
我脚步一顿,举手比了个了解的手势,然后大迈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