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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劝说无效,只能由他,李如松便换了话题。
“朝廷着我为锦衣卫千户,即期上任。”
李如柏在此之前已经是授给辽东都司下的铁岭卫指挥佥事,调入京中的这个锦衣卫千户是实职,并非世职,就算如此,能在御前任环卫官,并且是实职,也是因为李家的地位所致了。
李家诸子中,李如松是自幼随父出塞,往击诸胡,立下赫赫战功,职务都是从战功中来。如柏,先是授锦衣卫千户,然后是佥事,未立寸功,出京便为密云游击,然后就是黄花岭参将,然后是蓟镇副将,一路高升,全是家族荫庇。
老三李如桢则是在数年之后任锦衣卫佥事,后来执掌南北镇抚,提督西司房,为环卫官数十年,一直到万历四十七年之后辽事败坏,李如桢以李家子弟身份出京任职辽镇,然此时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厮养的健儿已经星散,辽镇凋弊毫无战力,李如桢以环卫官出边镇,毫无根基,困守城池而无作为,后因失城罢官,崇祯年间才被赦出。
老五李如梅亦曾任御倭总兵,辽镇总兵,然燥急无大将才,不如乃兄李如松多矣。
李家九子,任总兵者五人,副将者四人,然而真正被后人评价有勇有谋,可以为大将的,也就是李如松一人,所谓一虎八狗。
李如柏说的轻松,不过李如松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皱眉问道:“父亲有没有什么交待叫你带来?”
“哦,有!”李如柏粗心之至,经李如松提醒之后才猛然一拍自己的前额,笑道:“父亲有一封书子,着我亲自带来,还叫我塞在怀里,不准叫家将们拿!”
他一边说,一边将怀中的一封书信掏了出来,书信的套封已经被汗水湿透,李如柏是急性子,一路飞驰狂奔,赶路到京城,书信成这般模样,并不奇怪。
“糊涂!”
李如松狠狠瞪了二弟一眼,然后立刻撕开书信,父亲刚拙有力,佼佼不凡的字迹,立刻跳入眼帘。
李成梁,以秀才生员的身份荫父祖世职从军,数年之间累功至辽镇总兵官,在他之前,辽镇十年换八总兵,或战败,或战死,沿边一带,几乎被蒙古土蛮各部打成了筛子,李成梁上任至今,辽东防线已经大致稳定,这样的人,算是文武双全,一笔字刚健有力,力透纸背,显示出强烈的自信与威严。
“原来如此。”
看完书信之后,李如松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半响都没有镇定下来。
“大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俺便是,俺去找那张惟功去了。”
“你……好吧,随你,有事你只听吩咐。”
“成,俺临行这前,爹也是这般说的。”
李如柏大大咧咧的离开,他的亲信家将们赶紧跟上,李有升等老成的家将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二爷,李如柏,还有李如樟,李如梅,都是一个德性。
三爷性子说是稳,倒不如说是孱弱。
李家除如松大少爷,真是无人啊。
“父亲这一决断,不知道是对是谁……”
李如松短短时间已经决定是怎么个做法,但他对父亲的决断并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从辽镇盘踞地方,加强李家势力的角度来说,现下的选择当然是对的。但从朝廷和国家的长远来看,李家和现在这些政治人物的选择倒未必就是正确的。
张惟功这人,李如松还想着去讨回场子来,但私下来说,李如松承认这个人于国于民都有大用,是未来数十年十分重要的人物,此次整顿京营,他也是乐见其成。
但按父亲手书中的计划,张惟功自身难保,整个大局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努儿哈赤看着沉思中的李如松,神情也是十分专注。
他在李家,就是学习,不停的学习。李家独特的骑射之道他不稀罕,他们的部族说是女真人,其实是从通古斯密林里下来的,冰天雪地里生活需要与残酷的自然做殊死的博斗,他们的孩童刚能行走就已经背着弓箭去学射了,刚刚断奶就已经喝鹿血来增强体能,每个男族人成年之后就是一个精强的战士,骑射都不在话下。
但骑战之法,是他在李家学习的重点。
一个女真人对一个李府家将,胜负在六四开,女真人赢面大的多,李家的家将虽是精锐,但女真人确实是更强悍一些,但十个李府家将对十个女真人,优势立刻倒转了,百名李府的家将可以轻松斩首一百个女真人,自己只有微小的损失。
这就是骑战之法,将领统驭之法所带来的差距!
当然,还有马匹优劣,装备优劣的差距,李家的家将都是精锐,装具全部是最好的,铠甲兵仗都是顶尖的,包括火器在内,均是如此。
女真部落分散零落,在抚顺关之外的密林和水草河流茂盛处定居,打渔和打猎,当然还有放牧种田,收入只够勉强维持生计,所用的铁器严重不足,兵器更是粗劣无比,努儿哈赤祖上一直任建州卫指挥的世职,家传的真正铁甲不过数十领而已!
十余年前,李成梁去征讨海西女真,努儿哈赤的父、祖替明军领路,谁知道明军的策略不仅是讨伐一个女真部落,而是趁机剿灭所有有威胁的强大部落,等少年努儿哈赤赶到时,他的祖父和父亲,还有族中不少精强的族人已经被明军给杀死了。
明军的统帅,便是李成梁这个辽镇总兵,当时的努儿哈赤看到他时,但见全身山文甲的李成梁威风如神,指挥着明军将一个又一个的女真小部族夷族,他的部族如果不是见机的快,根本就不存在后来明军所谓的“误杀”,根本就可以被彻底夷平。
这就是当时李成梁的政策,不论你是跋扈不法还是安份守已,不论你是不是替大明效力或是心存异志,你的实力强到是大明边镇的威胁时,就是一个字……杀!
努儿哈赤已经被彻底杀服,杀怕了。
他的心中最深处当然还有一点不安份的东西,但现在被他埋藏的很深,深到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只要辽镇那个大帅还在,只要眼前这个叫李如松的“大哥”还在,他就知道,自己只能是安份守已的奴子,现在是家将,将来是边境上的一条狗,老老实实的看守护院,如此而已,也仅此而已。
“老十,我们往后有乐子了,这几个月,会很热闹。”
李如松没有看努儿哈赤,这个女真青年已经入府多年,忠心耿耿,不在多年的家将之下。而且也拜了自己父亲当干爹,李如松心情大好的时候,就会以这样的称呼来叫努儿哈赤。
“大哥有什么吩咐,小弟无不照办。”
在李如松的身后,努儿哈赤毕恭毕敬的躬下了身去。
……
“暂时还想不出来太多……事情是有变化,目前来看,还是以敲打大人为主,并没有要继续下一步动作的样子。”
宋尧愈几乎把自己的胡须给扯断了,朝堂之上的突然变化使得这老夫子一夜不知道多了多少白头发,想来想去,张居正的表现实在太诡异,也根本想不明白这变化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这老夫子都想不明白,赵士桢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黄道瞻等正经的文官平素不好来往过于密切,而且惟功也不觉得他们能比宋老夫子高明太多。
现在的局面,就象是当年他玩儿游戏,只能看到自己曾经走过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藏在深深的战争迷雾里头,想要知道迷雾里头的东西,就得踏踏实实的去看过才行。
看着愁眉不展的宋尧愈,惟功反是安慰道:“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京营那边的心血放弃了可惜,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惟有自保。”
宋尧愈点头道:“目前来看自保尚不成问题,大人的少国公身份,还有舍人营的数千强兵,这使得别人想动你也难。”
张用诚道:“未知蓟、永、宣、大、辽各镇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惟功点头,赞道:“用诚说的是,我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要提点各处的分店小心谨慎了。”
“是,属下一会就去办。”
“大家提起精神来。”惟功看向众人,笑道:“这也是一件好事,过几年我一定要出镇,我们好好做,哪怕二十年之后,也要叫京城百姓提起我们来,都是要竖起大拇哥来,赞一声亏得咱们。”
“是!”
所有人站起身来,躬下身子,吐气开声,一起应诺下来。
……
“张惟功,张惟功在不在?”
英国公府的正门是五开间的高大门户,朱门银环,高高的石阶两侧摆放着仪戟等公侯府邸才有的饰物,大门阶下的两边摆放着条凳,五六个汉子穿着青衣,大冷的天还敞着胸口,一点儿也不怕冷的彪悍模样,他们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而是斜斜的踩在高凳之上。
大宅门看守门户的人,多半都是这副德性,李如柏穿着一身平常衣服,一人一马,伴当都被赶开,跑到国公府正门这里大喊大叫,这些守门的人都是脸带着笑看他,没有人当一回事,都只当这家伙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