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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
杨绛衣坐在“凝香院”屋内的一张檀木桌前,盯着横放在桌上的剑。
这是阴谋!
无耻之极的阴谋!
晚饭过后,华不石还未前来,却命人将杨绛衣留在铁匠铺欧师那儿锻修的长剑送了过来。一看见那柄剑,杨绛衣便立刻意识到她又中了那可恶的华大少爷的诡计!
此剑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柄轻薄细致的三尺青锋的影子。
它变成了一把长七尺,宽六寸,脊厚二寸的巨剑!
剑柄黝黑,如黑晶般幽远,护手环曲,如一弯弦月。
剑身却是血红之色,其上还有隐隐现出一点一点的淡白斑纹。
剑脊间各有两条血槽,如犬牙般刻入。脊上镌纹着两个大字:“赤雪”!
威猛刚烈是此剑给人的直接观感,唯有深红鲨皮制成的吞金剑鞘,才透出一点点华美精致的味道。
杨绛衣一个娇柔女儿家,怎么能用这样一柄比她身高还长上不少的大剑?
用如此一柄凶霸巨剑,又怎么能使出“玉女十九剑”轻灵飘逸的剑招?
杨绛衣静静地坐在桌前,心中不住地盘算着要如何修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位华大少爷。
华不石终于来了。
仍是那一幅神气活现的样子,脸上还是带着一惯存在的洋洋自得的微笑。
“杨姑娘今日可好?”
他还有脸向杨绛衣问好!
屡中这华不石的奸计,又总是被他欺负,每一次杨绛衣都恨不得立刻把这恶少爷痛打一顿,再用长剑在他身上刺上十几个窟窿!可是不明何故,每次见到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孔,杨绛衣却又不知要如何下手!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所谓“克星”的存在,而这华大少爷就是她注定的克星?
“你好象很得意?”杨绛衣尽量平定心绪,瞪着华不石道。
华不石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啊?”
杨绛衣道:“你面露奸笑,不是得意又是什么?”
华不石道:“小可一向以为,人生纵是愁苦颇多,但只要时常面带笑容,便会慢慢忘掉那些不快之事,心情也能逐渐变得好些,因此才常常脸上带笑,倒是让姑娘误会了。”
杨绛衣哼了一声,道:“你一个有钱有势的富家少爷,每日里仗着权势欺负别人,又知道什么愁苦?”
华不石道:“杨姑娘此言差矣,小可自也有许多愁苦,比如现在,我便在为那如何偿还债主们的银两之事发愁。”
杨绛衣道:“我可不信。你若是还清了银两,那绸缎庄掌柜如何会帮你量我的身子,那欧师又怎会帮你将我的长剑锻造成这般模样?”
华不石道:“杨姑娘如此说,可是冤枉了小可了!我也是看到这柄‘赤雪’剑时,才知欧师将姑娘的剑锻修成如此形状。”
杨绛衣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华不石道:“欧师的脾气你不知晓,他要将兵器锻造成什么模样,别说是华不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若非如此,以欧师的铸造手艺,又怎会仅在这小小舞阳城中当一名穷铁匠。”
高明的铸造技师,确实是许多江湖势力争相聘用的目标。这一点杨绛衣倒也知道,她闭口不言。
华不石又道:“不瞒杨姑娘,小可原本对三日之约后,是否还能留下姑娘没有多少信心,今日甚至有些战战兢兢,不敢来此面见姑娘,但见得此剑之后,却让华不石心中多了一些希望。”
“欧师言道,此‘赤雪’剑中他虽加入了不少材料,但其剑骨却仍是用姑娘当日的长剑所制,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所在,是老天爷要杨姑娘修习那‘大力伏魔剑法’。”
天意?
华清真人当日授杨绛衣此剑,是要她以此剑修习华山绝学“玉女十九剑”,但师父离世后的数年之间,杨绛衣的剑术却无进境!
如今此剑断而重铸,正好与“大力伏魔剑法”契合,这等机缘,会是师父在天之灵的授意么?
看着华不石的眼睛,杨绛衣缓缓说道:“既然华公子有此等的诚意,要杨绛衣留下也无不可。”
华不石大喜,立刻从桌前起身,“噗通”一声,竟是双膝着地,冲着杨绛衣恭恭敬敬地一拜而下!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看着这位“恶狗少掌门”,平日里耻高气扬、不可一世又可恶之极的华大少爷,就这样拜伏在自己的脚边,杨绛衣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得意之情和大仇得报的快感。
反倒是她的眼眶,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湿润!
她也盈盈跪倒,与华不石交拜一礼,才相互携扶着站起。
两人重新在桌前坐定。
杨绛衣道:“要绛衣留下并无不可,只是华公子须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华不石道:“只要小可能够做到的,必然依从。”
杨绛衣道:“第一个条件便是我不拜师,绛衣在这世间唯一的师父是华清真人,此生决不会再拜他人为师,公子可愿答应?”
华不石道:“杨姑娘尊师之心,令人佩服!此事华不石答应。”
杨绛衣道:“我师父既是华清真人,绛衣便是华山弟子,须得遵守华山派门规,不能再加入其它门派,包括‘恶狗门’在内,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华不石道:“杨姑娘只要愿意留下,是否加入帮派之事本不重要,小可自会遵从姑娘所愿。”
杨绛衣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然的神色,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华公子若能够答应,绛衣的一切便都交予公子,就是我的性命,你也可以取去。”
华不石道:“但请姑娘明言。”
杨绛衣道:“公子必须帮我杀一个人。”
华不石道:“杀谁?”
杨绛衣道:“就是那个害死我师父的仇人!”
在此之前杨绛衣从来没有想过会要别人帮她报仇,更没有想过她请求帮助的对象,会是一位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她曾立誓要亲手杀死在师父体内种下先天罡气的仇人!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位看似孱弱的年青人是可以依靠的,华不石聪明机智、精于谋略、又懂相武识人之术,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得了自己!
师父死后,杨绛衣还从未面对他人说起整件事情的经过。她个性坚强,却至今仍不敢回想,那几日之间如同是身处地狱一般的绝望感受。然而这一次面对着华不石,她却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
她要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叙述出来,能让她复仇的每一点希望她都不能失去,因为她的希望实在已剩的不多!
华不石同样平静地倾听着杨绛衣的叙述。直到杨绛衣说完,华不石仍是一言不发,他正在思考。
华不石本是处事十分果决之人,能让他考虑这么久的,必然是十分严重,极难做出决定的事情。杨绛衣没有打扰华不石,她只是在等。
过了良久,华不石才开口。
“杨姑娘,你可知道所谓复仇,其实并无半分益处,即使成功,亦一无所得,逝去之人仍是不能复生。执念于此,反而会让自己徒费代价,甚至因此丧命,实非明智之举。”
杨绛衣道:“华公子无须多言,只要告诉绛衣答应,或是不答应即可!”
华不石轻叹一声,道:“小可原本也没有指望区区言语能打动姑娘,使姑娘放弃为令师复仇的决心。”
他的语气一顿,又道:“据小可搜集的资料,数百年间,有过记载的共有十八种可驱使先天罡气伤人的内功心法,而在近二十年中,只有其中的六种在江湖上出现过。”
杨绛衣道:“那又如何?”
华不石道:“拥有这六种内功传承的门派和势力,在武林中无一不是超级强大的存在,以‘恶狗门’如今的实力,只怕还经受不住其中任何一家随意一击,就会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
杨绛衣道:“那你便是害怕了?”
华不石道:“我如此说,是想要告诉杨姑娘,复仇一事须得谨慎,你既已立下此志,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错误,失去了将来或有可能成功的机会。”
杨绛衣道:“此节我当然知道,今日绛衣只想请公子言明,是否愿意帮助绛衣复仇?”
华不石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杨姑娘可能够记得起令师辞世时,身体上经脉爆裂的顺序?”
杨绛衣道:“我记得。”
华不石道:“很好。每种先天罡气伤人之后,经脉爆裂的顺序和模样都有所不同,这便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他日若见类似的情形,便知令师为何种先天罡气所伤,又或能取得先天罡气的内**诀,亦能推算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令师遇袭之事已过数年,余下的线索本已不多,但是此刻却绝不能动手调查,否则一旦惊动对方,只怕最后的机会也要失去,毕竟你我眼下都无力与他抗衡。”
杨绛衣道:“那公子之意是?”
华不石道:“给我十年时间,或可使‘恶狗门’成为能与那六大势力相抗的门派。我华不石今日立下誓言,十年之内,必为杨姑娘报得此仇,虽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