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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第一个周六, 时懿和简鹿和期待已久的一部动漫电影上了, 两人腾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一起去申大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散场, 简鹿和意犹未尽, 一路都在和时懿分享观后感, 时懿听着,就算没有共鸣点也会应她一两句的。
扶手电梯上, 简鹿和问:“你觉得结束时候那个狐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那个大boss其实没有死透啊?你说这是不是在铺垫还有下一部?之前看导演的访谈,好像是想弄一个系列世界呢。”
等了好几秒钟时懿都没理她。简鹿和侧过头,发现时懿半转着身子, 视线明显落在了楼下的后方。
“你在看什么呀?”简鹿和奇怪。
时懿回过神, 不自觉地蹙眉, “没什么。”
她好像看到傅斯恬和陈熙竹了。她们一起来逛街的吗?还是来兼职?陈熙竹在甜品站前买甜筒, 买了两个, 她分了一个给傅斯恬。傅斯恬笑着接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两个人的亲呢气氛。
难得的轻快心情消失无踪。
时懿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从前从不觉得女生之间关系好有什么不对, 可自从……自从她发现傅斯恬是可以喜欢女生的以后,她看傅斯恬和谁亲近都觉得不对劲。
然而, 其实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简鹿和拉着她进了三楼的电玩城玩跳舞机, 时懿选了快节奏的歌曲, 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节点,试图用高强度的肢体摆动放空自己的大脑。
她们长得漂亮,跳得又好, 特别是时懿,面容端庄清冷,跳舞的动作却是意外地放得开, 刚柔有度、柔媚又帅气,分外引人注目。周围慢慢地围了一圈的人。
喝彩声与赞叹声不时响起,时懿置若罔闻。她动作不停,大脑里渐渐只剩下屏幕里的箭头和耳朵里的节奏了。视线交汇时,她自然地与简鹿和相视而笑,有一种找回了自己的感觉。
两曲过后,简鹿和说:“我累了,我们最后再跳个轻松点的,去玩别的吧。”
时懿点头。
简鹿和点着屏幕说:“这个吧,兔子舞。”
时懿微微愣,笑意淡了许多。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忽然兴致全无,腿脚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她又想起了傅斯恬。
那日舞会,集体跳兔子舞时,她站在傅斯恬身后,搭着她的肩膀跳完的这一曲。傅斯恬不时回过头来看她,羞涩开心的笑脸仿佛还犹在眼前。
时懿心头涌起绝望的感觉。人生中,她第一次觉得这样无能为力、无法自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傅斯恬从自己的脑海里彻底地抹去?
为什么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为什么倾倒的世界已经被摆正了,她却还是在偏离的轨道上失控着。
她越来越不敢思考,越来越害怕面对那个来自心底真实的答案。
隔了两天的周一下午,方若桦和时懿打过招呼后,带着大袋小袋来她独居的套房视察她的生活,给她改善伙食。她总觉得最近时懿瘦了好多。
时懿下课回去的时候,方若桦已经到了很久,亲自帮她把房子收拾一新,还下厨做了满桌子她爱吃的菜。
时懿其实最近吃什么都没味道,但她不想扫方若桦的兴,还是勉强着自己多吃了小半碗的饭,装出了高兴的模样。
饭后时懿有选修课要上,本以为方若桦会就此回去,没想到方若桦居然说要等她回来,晚上留宿这边。
时懿有些意外,直觉方若桦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
晚上下了选修课回去,方若桦正关着灯在影音室里看电影。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脚踩着的地毯,是曾经她和傅斯恬一起看电影时,傅斯恬盘腿坐过的位置。
时懿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看过电影了。她杵在门口,心间五味陈杂。
“回来了?”方若桦朝着她慈爱地招手,“有安排吗?没有的话过来一起坐会儿?”
时懿抿了抿唇,垂下长睫,若无其事地踏了进去。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这样看电影了。”方若桦感慨。两人挑了一部近期的口碑佳作,闲适地看着。
投影幕布上是忽明忽暗的光,一帧帧画面在时懿眼底闪烁而过。时懿好像很认真地在看着,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心神不宁。
“壹壹。”方若桦小臂倚着沙发背,忽然开口,“我下午收拾你卧室了。”
时懿侧头看她,乌黑的眼眸如古潭般幽深,看不明情绪。
方若桦有时候会后悔,自己是不是把时懿养得太过独立内敛了。活泼外放的性格,是不是更容易过得开心一点?
“我看到你垃圾桶里的药瓶了。”她斟酌着开口,“你最近……又睡不好了吗?”
去年高考后时懿刚发现时远眠和她婚姻的真相时,很长的一段时懿怎么都睡不着,也不肯去看心理医生,方若桦只好让医生帮她开了些助眠的药。但是开学后时懿就没有再通过她拿药了。旁敲侧击,时懿也说自己好了,不需要了。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时懿默了两秒,骗她:“偶尔会有不好睡的时候。不是很经常。药是去年拿的,昨天刚好吃完了最后一颗而已。”
方若桦将信将疑:“这样吗?那……你昨天为什么睡不着?心情不好吗?”
时懿摇头,“没有。有时候失眠都是偶然突发的,没关系的。”
方若桦看她消瘦了许多的脸庞,明显不信。
她挪动身子,靠近了时懿,牵过她的手放进手心里,放缓了声音问:“壹壹,真的没事吗?”
时懿平静地点头。
方若桦只能凭自己的感觉猜测:“是……他又来找你了吗?”
“他”是谁,不言而喻。
时懿莫名地心一颤,否认道:“没有。”
“那……是失恋了吗?”
时懿呼吸都滞了一瞬,但很快还是装作自然地否认:“没有,你不要猜了。我真的没事。”
方若桦无计可施,只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发叮嘱:“尽量不要依靠药物。如果遇到烦心事,一定要说出来。说给我听你觉得别扭的话,说给你的朋友、你觉得信任的人,都可以。很多事情,说出来了就会舒服很多。”
方若桦不是那种很温柔的性格,可作为她的母亲,时懿知道她对待自己已经是极尽温柔了。
她喉咙哽了哽,心口闷得难受。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她害怕有一天,她会更对不起她。
方若桦循循善诱:”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说的吗?”
时懿眼眶一热,心理防线险些崩塌。
她垂下头不肯看方若桦,方若桦也不逼她,只是握着她的手不放,陪着她沉默着。
许久以后,时懿忽然轻声地问她:“妈,如果有一天我做出让你失望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方若桦愣了愣,下意识地回:“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孩子……”
时懿眼里悬着的泪陡然涌出了眼眶,顺着下巴滴落在她的胸口。如果,她不是呢?
方若桦被吓到了,惊慌失措地要去擦她的眼泪。
时懿转过头说:“我没事。”她站起身想要逃离这样难堪的时刻,方若桦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倾身搂住了她的肩膀,低柔哄她:“时懿,我是你妈,在我面前,你在顾忌什么?”
时懿被她搂在怀里,咬着唇不说话,只泪水簌簌地下落。懂事以后,她只在别人面前哭过一次,第一次是在时远眠面前。这是第二次。
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听话了。什么都在失控,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时懿,在妈妈这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用伪装,不用逞强。就算你任性一点,多犯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妈妈啊。我就算会对你有失望的时候,也永远不可能真的生你的气啊。”
时懿的眼泪却越落越凶了。
她不知道她到底想从方若桦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委屈、害怕,还是在内疚、绝望。
她抱住方若桦,无声无息地哭泣着、颤抖着,第一次在方若桦面前哭得这么无助,这么脆弱。哭得方若桦心都碎了。
周三晚上,申大手语操大赛在思南大会堂举行,全校22个学院的参赛同学集聚一堂,展开激烈的角逐。天文学院凭借一曲《夜空中最亮的心》脱颖而出、夺得桂冠,傅斯恬所参与负责的工商管理也收获不小,一曲柔中带刚的《铿锵玫瑰》激荡人心,和建筑学院、教育学院同获第二名的殊荣。
比赛完全结束后,大家等人散得差不多后举着奖杯在思南大会堂的舞台前留影纪念。陈熙竹说她在对面的花坛边上等她,傅斯恬解散后边下会堂台阶边张望着寻找陈熙竹,猝不及防撞入了在正对面站着的时懿眼底。
时懿看着她,没有转开眼。
傅斯恬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险些要忘了动作。陈熙竹从侧方招唤她:“恬恬,这里。“
傅斯恬指甲扎进手心,强迫自己像没有看见时懿一样,侧转了身子,机械地走向了陈熙竹。
陈熙竹跑向她,挽住了她的手往两人回宿舍的共同路上走。她看比赛看得心潮澎拜,“我还以为手语操应该就是比划比划手部动作,没想到还能编排出这么多种形势,太好看了。天文学院的那个立意简直了……”
她一路滔滔不绝地感慨着,傅斯恬心不在焉。她的时间还停留在刚刚与时懿对视的那一瞬间。
有多久没有这样清楚地看过时懿的正脸了。不是背影的错觉,她真的清减了好多。眉宇间依旧是不可亲近的清冷,可除此之外,仿佛还多了些什么。
是不开心吗?她不打扰她了,她为什么还会这样不开心?是夏轲对她不好让她不开心了吗?
傅斯恬心口是熟悉的闷痛感,可她已经逐渐学会了在这样的痛苦中正常地呼吸了。
也没有很煎熬,只是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了而已。
陈熙竹从手语操说到其他话题了,傅斯恬努力地收回心思,跟上聊天的节奏。这样过度的关注和揣测对时懿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冒犯吧。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同学的事情怎么样了啊?”陈熙竹关心。
前两周傅斯恬和她说了一件烦心事。她班上有一个不太熟的女生杨月开始会隔三差五地找她说心事。这本没什么,即便不是班级心理委员,傅斯恬也不介意帮一把需要开导的同学。但问题是,杨月的心理问题好像有点严重,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心情不好范围,与傅斯恬交流的过程中,时常会透露出一种“活着没意思”、“死了会不会更开心”的想法,让傅斯恬胆战心惊。
某次傅斯恬特意约她一起吃饭、聊天,无意中还发现她带着护腕下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又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刀片新划出来的痕迹。
傅斯恬心底警铃大作。她作为心理委员,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在每个月上交的班级心理健康报表上如实反馈班级同学的心理情况。可心底里她又不愿意这样做,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打小报告,辜负杨月对她的信任。
但杨月的情况确实很危险,如果不反馈,最后真的出什么事她一定会懊悔终生。
她劝过杨月去找心理老师聊聊,杨月非常抗拒。她也试图联系过杨月的家长,可联系电话一个是空号,一个一听是杨月学校的,直接挂断了。
傅斯恬无路可走,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不得已向陈熙竹寻求意见。
陈熙竹很严肃地告诉她:一定要上报。
她说在她们入学前的两届,法学院其实发生过一起这类不好的事情了,学校为了降低影响,所以把消息压下去了,藏得严严实实。也是从那一届开始,各个学院不仅加强了心理委员的培训工作,还在各个宿舍都设置了心理气象员的职务,就是为了加大排查力度,防止悲剧再次重演。
傅斯恬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杨月的情况写进报表,上交了上去。
“我报上去了。”傅斯恬闷闷地说。
陈熙竹放下心:“交上去了就好,剩下的事就是学校的事了,我们也算了了一件事,不用提心吊胆了。”
傅斯恬言不由衷:“嗯。”
其实上交上去以后,她没有一天真正心安过。难受程度比之前更甚。她害怕杨月发现这件事找她质问,更害怕这件事会带来的未知结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交,会不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这是她承担不起的重量。
“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吧?”走出了很远以后,她终究是忍不住想再从陈熙竹那里得到一点肯定。
陈熙竹第n次告诉她:“没错!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你这是对她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傅斯恬再一次从陈熙竹的肯定中得到虚假的心安。
但这份虚假的心安仅仅只维持到第三天早上的西经课,被杨月冲进教室,歇斯底里的一巴掌彻底打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没有甜甜的小剧场,毕竟,小兔叽和10e都这么难过,你们笑出来的话,也太过分了是八是(不知道为什么,打完这句话我就笑了,捂脸,我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