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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曹州大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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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十二岁那年,什么都变了。”

    话锋一转,云湘的声音也低沉了不少。“那年一场瘟疫席卷了安阳,很多人都染上瘟疫死了。”

    “我忧心爹娘便求师父放我出谷,等赶回安阳才发现我娘躺在病榻上,可我爹却不见踪影,问了家仆都说不知。”说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凌厉,手中草茎也被一把扯成两段。

    “直到三天后他才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还牵着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儿!”

    月初一怔,看着云湘,只见她眼底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已经哽咽道不行,却依旧咬着牙继续说。

    “我真的恨死他了……娘,娘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却带着别的女人回府!”手紧紧攥着,指甲似乎都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那时我医术不精,始终没能把娘救回来,”泪水滑了下来,她挥袖抹了抹,“后来……后来还是师父赶到……只是娘醒来后,什么都忘了。忘了爹,也忘了我……”

    “可能是隐约记得什么,娘始终不肯留在侯府,然后便出家去了。”吸了吸鼻子,她呼了一口气道:“那之后,我四年未回过侯府。”

    月初眸色暗淡,不语。想起她为何会对二丫娘的病逝如此耿耿于怀,原来是想起了这段往事。

    云湘话毕,两人都各自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风吹草动,草坪上,两只萤火虫不知从何处飞来,在两人身边绕了几周,最后停在了月初的发簪上。

    云湘看着眼前的景色,心情一畅道:“说出来,就好多了。”

    月初淡笑,“那便好。”

    身后棚村传来动静,两人回望,有火光亮起。

    “大概又有人送进来了……”眼底黯了黯,云湘说道。“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说着起身,掸了掸草屑。

    二人踏至茅村的那一刻,月初便感到气氛极为不对。

    几乎所有人都阴沉着脸,连陆大勇都静静的站在一侧。尚英也在场,见月初进来,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侧开身。

    当看清榻上之人时,月初的心陡然一紧,温三叔!

    “三……三叔。”她颤声道。

    榻上之人,闻声缓缓睁开眼,平日里桀骜犀利的双眼,此刻尽显老迈沧桑。“杭……杭大人。”声音微不可闻,却满是浓浓的愧意,“愧对你们了……”

    三叔也病倒了。

    每次进茅村时,路过村边的小片坟地,月初总强压着恐慌,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三叔不会有事的。”她喃喃告诉自己。

    云湘找过尚英一次,据说是借他的白隼传信至冯州请教她师父。“虽然治愈者甚少,但是若能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她说道。

    等待回信的日子,疫情似乎稳定下来了,送进茅村的人开始渐渐少了,这都不由让众人心松一口气。

    冯州来信的前一日,二丫也被送进了茅村。原先稍缓神的云湘,又变得紧绷起来。次日收信,云湘的脸色并未丝毫缓和。

    师父在信上说,此症尚无解,只能防治。信中附着防治的方法和药方。

    云湘将方法和药方交给尚英,很快他便让人将东丘各处清整一遍,然后带着乡民采了艾草阴干后,熏了一轮。接下来果然再没有人患病了。

    除了每日给病患诊脉煎药外,云湘只要一得空,便坐到二丫榻前陪她说说话。

    “师父说过,有时意念是可以改变一些事的,每天陪着小丫头说说话,这样一来她精神好些或许病也会跟着好起来。”她说道。

    月初将这句话听了进去,得了空也陪在三叔身边陪他说说话。

    三叔的精神还算好,听着月初谈起年少时在书院遇到的趣事,常常会笑出声来。有时还能接上一两句,让月初偶尔有父亲卧病在床时与她谈笑的错觉。

    二丫进茅村的第五天就去了。云湘一直守在她身边,哭得跟泪人似的。

    “姐姐不要哭了……二丫要去找娘了,二丫不怕。姐姐……是个好大夫。”小手轻搭在云湘手上,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曹州一行,云湘不知洒了多少泪。

    二丫走后,三叔的情况也渐渐不好了。

    他的神志时好时坏,常常与月初聊着聊着便昏昏沉沉睡去了,有时月初总觉得他会就这么一睡不醒。幼年时,父亲病重的梦魇又重新围绕着她。

    夜里,月初睡得迷迷糊糊,被青黛唤醒。

    “怎么了?”她睡眼惺忪的回应道。

    “茅村那边有人传来消息,三叔一直唤着你呢。”青黛唬着一张脸道。

    月初一震,清醒大半,急忙换上衣衫赶去茅村。

    到达茅村时,乡民们团团围着三叔所在的茅屋,见到月初来了,纷纷让开一条小道。

    月初进了茅屋,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尚英和云湘都在。

    温三叔阖着眼,半倚在榻上,呼吸发沉。听到有人唤杭大人,他赫然睁开眼,月初已经站在面前,一脸焦虑地看着他。

    “杭大人……”他巍巍道,双目浑浊。

    “三叔,我在我在。”月初发狠似的猛点头,泪水瞬间溢出。

    “杭大人,是好官……求求杭大人一定……一定要救救东丘……”他恍惚道,手巍巍伸出。

    “东丘会好起来的!三叔,三叔不要担心。东丘一定会好起来的!”泪如泉涌,月初攥着三叔枯瘦的手梗声道。

    温三叔闻言眉微展,原先因病痛而狰狞的面容缓了许多,顿了些许他又撑着一口气像是交代遗言般的郑重道:““奸恶当道,人心不古……杭大人为官途上,请一定记住为臣者,当忠君,更为民……”

    话落,三叔的手似是被抽干力气般垂下,人逝。

    仿佛有东西炸开一般,被埋在记忆沟壑深处的话语轰然出来

    病榻前,小小的人儿跪在榻前低声哭泣。

    “月儿,若你真有为官一日,定要记住:为臣者,当忠君,更为民。民,乃天下之本,勿忘为民之心。”

    父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