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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明宗战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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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掩护庇助他行商为交换,拓拔战每年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大量的金银,有时候,还会委托他做一些黑暗中的事,而这些事偏偏还是玄远所无法拒绝的,就如一年前,拓拔战委托他暗中狙杀解甲退隐的铁鹞军时,玄远已猜测到拓拔战反意将露,当时他也颇有些欣喜辽国内乱将起,更希望可以由此促使拓拔战和耶律德光斗个两败俱伤,但拓拔战骤发的兵变大大出乎他意料,上京一战,马上皇帝耶律德光竟无半分回天之力,若非护龙七王保得耶律明凰逃离,留得辽室一脉,那这片辽国江山早已易主。【 】

    如此迅速和顺利的兵变完全打乱了玄远扰乱辽国,拖延辽军兵戈南下的计划,所以他才会前往幽州,结盟耶律明凰,希冀可使扶助耶律明凰而使辽国继续处于内乱之中,玄远盘桓过,辽国内乱,他必须永远扶助弱势一方,使两方能勉强平衡,才能拖延辽国一统后入侵中原的举动。

    今日再回上京,只因拓拔战手中的战玺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回的,得到战玺,将对他在中原的大计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这也是他与拓拔战往来十几年的最大目的。

    因此玄远此来上京前就已决意,一旦取回战玺,便立即返回中原,再不与拓拔战有任何纠葛,一来他太清楚拓拔战的野心,再与之打交道,说不定最后究竟会是谁算计谁。二来在幽州与智一晤后,玄远已深深见识到了这少年的心机和才智,若再与拓拔战继续往来,非但不能从中取益,也一定会被智看穿,而且与智一番交谈后,也许是有感于智与他相仿的执着忠心,他对这少年竟有了莫名的好感,不愿再行左右逢源之事,也决意全力支持幽州。

    但此时听着拓拔战似是和淡,其实针锋毕露的言辞,似已看穿了他想要与其断绝往来的心思, “战王,你说这话,是想敲打我吗?”玄远定住心神,故意放淡语气的问了一句,心里却忐忑,是不是他与耶律明凰的结盟走漏了风声。

    “是又如何?似玄远先生这等人物,到哪里都能左右逢源,为免你与我从非敌非友的变为是敌非友,一些敲打又有何妨?”拓拔战唇角一翘,露出一抹儒雅的笑,“言语上的敲打,总好过武力上的敲打,是吗?”

    玄远闻言一窒,呼吸一下粗重了起来,他是老于世故之人,立即明白到,也许拓拔战还不知道他与耶律明凰的结盟,但这位绝代枭雄一定已经看穿,得回战玺之后,自己为使辽国内乱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一定会与之为敌,所以拓拔战才要在答应还予战玺时语出挑衅,这是暗示,也是威胁,而自己的应对只要稍有不慎,那拓拔战对他施予的便不会只是威胁。

    感觉到玄远的紧张,忠源走上一步,他低着头,没有去看书房内的任何人,双手十指慢慢搓着,仿佛摩挲刀锋。

    拓拔战还是微笑,一派儒雅雍容之态,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度,看着玄远主仆二人。

    书房外,一队低沉齐整的脚步声毫不避忌的响起,驻足门外。

    玄远轻一摆手,制止了忠源的动作,这位老伙伴平日里虽竭力在人前显得庸碌,可一旦发劲,却是宁死不辱的烈性。在这里和拓拔战动手,无异自寻死路,可只要拓拔战再于言语间流露出猎取中原的心意,忠源不介意用自己的血染红这间书房。

    忠源忠源,此名所取之意既指中原,也是至忠于源,唐明宗李嗣源的源。

    “江山卫中人,有一个是一个,都是这宁死不回的倔性子。”玄远暗叹了口气,敛去了脸上因愤怒而升起的冷傲,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拓拔战翻脸,不是畏死,而是要存此身以图来日大计。

    玄远忽然笑了起来,落在别人眼中,那是一种嬉皮笑脸得甚至有些猥琐市侩的笑容,但在他心里,这其实是一种从心底深处觉得疲倦和厌倦的笑。

    因为他打算再次用示敌以弱,油滑心虚的模样来使拓拔战安心,虽然,当他还是唐明宗手下赫赫有名的七杀将军时,最不屑的便是这以尊严换取目的,但在这十几年一度又一度的风波中,他已习惯和必须习惯这种委屈求存。

    他不会勉强忠源和他一样用卑微的笑脸去委屈求存,但他会勉强自己。

    曾经点燃在所有汉人军戎心中的那一团炽热,已随着他们皇帝的离世而离去,而他这十几年独自支撑在漫天风雨中,就是为了重新在中原人的心底点燃那一团已遥不可及的热,把星火般的热一点一点凝聚,只为这一点,已经值得他抛弃曾被他视如生命至重的自尊,因为他要换取的,是所有汉人的尊严。

    玄远谦卑的笑着,他能看到,当他脸上再次浮起这样的笑容时,拓拔战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满意,还有那总和他针锋相对的慕容连,他那张脸上的戒备也松弛下去,换之的是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蔑,或许,那轻蔑里还有一点怜悯。

    就连那两名捧着战玺的黑甲骑军脸上,也开始有了得意。

    身后,还有忠源的一声轻叹,玄远很清楚这一声轻叹的含义,那是这性如烈火的老朋友在为他无奈,为了那个似已遥远的梦想,又要让他付出一次尊严。

    无所谓,只要失去尊严的人只是我。

    玄远又笑了笑,为了避免看到拓拔战眼中令他如被针刺的满足,他佝着腰,低着头,躲闪着那样的视线,口中道:“战王,您有二十三万黑甲雄踞上京,我这一个老朽商人,哪经得起你的敲打?十几年往来,难道您还不知道?玄远贪生也贪财…”

    正说着,他的目光忽然游离至战玺上,那静卧着的肃杀凶器,仿佛有一种吸力,牢牢锁住了他的目光,黑色的一横,就如它主人黑沉沉的眼眸,总闪烁着能让人安心的光亮。

    他曾和那双眼睛在虎狼之世**渡过由少年至壮年的几十载年华,他们一起懵懂过,欢笑过,也曾伤心过,挫折过,他们一起穿梭于刀光剑影,挣扎在乱世浩劫,也曾看着这双眼睛里的天真和单纯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中消失,但伴随着这双眼睛的那些岁月,他们这却未绝望过,因为他们的壮志总在一起沸腾共鸣。

    他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从一个小小少年,在一步步坎坷中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后,还成为了带给中原乱世八年太平的一代君皇——唐明宗李嗣源。

    那是他,七杀将军轩辕如夜亲眼见证的一位传奇。

    “我要做江山卫!为什么?因为威风啊!”那是一个顽童初入乱世时最大的梦想,一开始,却只是岌岌江山中的一个稚气叫声。

    那时,他不以为然的看着这顽童微笑。

    “为什么不去跟那帮子坏蛋打架,我们是江山卫啊!我们不是要保护所有老百姓吗?”在许多绝望的面孔中,只有这稚气不脱的喊声依旧响亮。

    那时,他走过去,摸摸这顽童的脑袋,第一次认可了这小家伙的梦想。

    “什么叫传承?”从顽童长为少年的李嗣源挠着脑袋,眼中只有迷茫和沮丧,“不传承就当不成江山卫了吗?我偏要当!为什么?你们管不着!”

    那时,他苦笑着摇头,却为这少年的执拗折服。

    “这就是你说的传承吗?为什么要这样来?”少年紧紧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前辈尸首,向天长哭,“我不要这样的传承,我不要!”

    那时,他躺在血泊中,伸出手,想拂去这少年脸上的泪水。

    “传承吗?我懂了!”少年放下尸首,在泪水中绽出笑颜,仿佛一下长大,“原来这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少年举起手,就象举起一杆旗帜,“我会一直喊下去,直到我死,直到再有人和我一般传承,来啊!大家跟我一起喊,江山终不改!”

    那时,他强撑着从血泊中站起,随着其余伙伴的脚步,站在这少年身后,举臂相应,然后,一群少年,直冲向前。

    “轩辕,我们要从天南打到地北,跟我来!我让你当大将军!我?我只要当先锋,为什么,因为传承在我!”那一声喊,他紧随在后,和这少年一起征战南北,用鲜血和战火把自己洗炼成遍身伤痕的青年。

    他们很高兴这样的成长,因为每一道伤痕,都挽回了许多不该被卷入战祸的无辜生命。

    “我只要太平盛世!如果天不给我,那我就亲手打出来!”少年已成为青年,眼中依然闪动着一成不变的光亮,少了稚气,多了豪迈。

    “我不想当什么皇帝,我不想要什么江山,我只要我们还是兄弟!为什么,你要逼我亲手杀了你!”滂沱大雨里,他看着李嗣源站在哭泣声埋葬了他们最后的单纯。

    “为什么?因为——”曾经的顽童稚气,少年执拗,青年不屈,都在这位被赞为五代贤君的唐明宗脸上凝成一道刚毅,向那些侵略不止的异族手指半壁烽火,“君当卫江山!”

    那是,许许多多的回忆,许许多多的迷茫,编织起来,恰是一段传说。

    传说中,这柄战玺永不离唐明宗掌握,高举时,他们愿随之冲锋陷阵,死不旋踵。劈斩时,强敌授首,当者披靡。正是这柄战玺,在唐明宗手中挥扫出一次又一次的辉煌。

    玉玺掌国,战玺纵横。

    便是如今,既使这战玺已与它的主人永久分离,但这战玺曾凝聚过的骄傲和人心却用不会泯灭,因为它虽是人间至凶之器,却救下过无数生灵。

    若将它再一次高举于中原大地,又会有多少大好男儿感召而来,跟随在后?

    回忆着回忆,玄远的目光凝聚在战玺上,透过那一横黑,穿越了久远的光阴,他的眼眸中渐有了光亮,就如这七尺长锋上曾凝聚过的无数次目光一样火热,然后,那无数张疲倦和迷茫的面容都在那位男子高举的臂膀前露出了笑颜,就象荡开乌云后的灿烂旭日。

    再然后,那遥远而陌生的笑颜也在此时一丝丝浮动于玄远眉眼,那样的笑颜,起于心底,溢于面容,轻易便抹平了疲倦,驱走了阴霾。

    这种笑颜——年轻而张扬!自信而不屈!

    仿佛是找到,流水般流年中,不曾变易的傲。狂风般摧折中,挺拔不折的脊。

    “怎么不说下去了?”拓拔战仰着首,语气里故意透着不悦,他明白玄远的谦卑是在妥协,也很满意对方的识趣。所以,他不愿表露出太多的耐心。因为他要在今日彻底压制住玄远,使其永不敢与己为敌,

    “玄远,你…”拓拔战的问话嘎然而止,因为他忽然看清了玄远脸上的笑,那样的笑,绝非谦卑。

    顺着玄远的目光所向,拓拔战心中一动,立即看向了那把横卧不动的战玺,因为他太清楚这柄战玺在这些后唐遗臣心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玄远吗?这个名字我已经用了十几年,太久了,久得我几乎忘了自己的真名,幸好,只是几乎。”玄远抬起头,挺直了腰,看着书房中的每一个人脸上的惊愕,最后,他注视着拓拔战,缓慢而坚定的朗声道:“我是——大唐唐明宗麾下——御前镇边使——横冲都第九军战将——七杀将军——轩辕如夜!也是——持汉旗,护中原,传先烈英风,承千年不易血脉,誓守华夏汉室的江山卫!”

    一字一顿的自诉,仿佛要把压抑了许多年的抑郁和委屈痛快宣泄,直到说出口,轩辕如夜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希望能在人前大声的喊出这番话,即使年华已老,沧海桑田,那曾经的骄傲一直铭刻在心,大声的喊出,即使片刻之后便要斧钺加身,亦是九死无悔。

    “战王,如你所言,若你真要牧马中原,那么…”玄远淡淡的笑着,脑海中浮现起那位好友常手指侵略铁骑时的豪言,于是,他一字一字的重复,重复着已经久违了的年少张扬:“你就来吧!边关之前,你会看到我,你有铁骑,我有铁血!大战之后,再看谁拎着谁的首级!”

    笔者注:看世界杯,更新略慢,爷们都爱这一口,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