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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空中,一只飞鹰在耀眼的午后烈日下平展双翼,欢快清唳着飞向古城幽州。【 】宽敞的大道上,一辆行进的马车内,智正斜倚在车窗边望着振翅高飞的雄鹰,他的目光仿佛也随着飞鹰掠空徐徐浮动,直上云霄。
坐在他身边的飞见了智的神情,微笑道:“四哥,这一路上你怎么老盯着飞羽看,难道你怕它会管自己飞走了?”
“它当然不会飞走了。”智也是一笑,却已转过了头不再仰望青空,“被人驯养过的雄鹰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的主人,因为它这一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了。”
飞笑着道:“是啊,自从我把飞羽从伴天居里带回来后,它不知有多开心呢,怎舍得再离开我┉”飞说到这儿忽然一顿,听出四哥的话里似乎带着一股惆怅,怔了怔道:“四哥,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心事,说起话来怎么怪怪的?”
“我没事。”智的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淡然,“我只是在想着日后的战事罢了。”
“四哥,你为什么老瞒着我们?”飞埋怨道:“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我会连你有心事都看不出,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拓拔战谋反攻入上京,我们从他手里逃出来的时候你就一直藏着份对谁都不愿说的心事,四哥,你就告诉我吧?”见智不肯回答,飞又向坐在对面的刀郎问道:“刀郎,你说,我四哥是不是藏着什么心事?”
刀郎几乎是立即摇头道:“不知道。”其实他的脾性倒是与智颇为相近,只不过智是不愿吐露心事,而刀郎干脆是连话都不愿多说。
“你就知道帮我四哥说话!”飞不依不饶的追问:“你一直都跟着我四哥,四哥一脸心事的样子难道你会看不出。”
“我只杀人,不看面相。”刀郎的声音依然低沉,说完后又闭上了嘴。
飞为之气结,却也拿这寡言少语的刀郎没辙,想了半天只得祭出了杀手锏:“就算我从四哥嘴里问不出话,难道还撬不开你的嘴!刀郎,你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回城后叫小七来缠你,而且我还要帮着小七堵你的路,叫你没地方逃!”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刀郎被吓了一跳,“飞王,你可千万别去找猛王来缠我!”
刀郎想起当日在上京城内被猛折磨的艰辛岁月,连他这种心冷手狠的人也不由冷汗如雨,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人就是猛,最头疼的就是被猛缠住逼他讲故事说笑话,他刀郎又岂是那种妙语如珠,口若悬河之人,让他讲笑话其实跟要他命一样,可猛又岂是能糊弄得了的人,一旦被这位混世魔王给缠住,连刀郎都是欲哭无泪的份,而且猛的花样还特别多,偶尔刀郎脑中灵光划过,被逼出两个故事来,猛立刻会拽着他说重重有赏,赏他再讲两个故事,而且还必须是那种开篇新奇,中段离奇,结尾惊奇的长篇故事,这种奖赏又有谁能轻易笑纳?不过真正可怕的还是猛独一无二的惩罚,要是刀郎这天华盖运当头,什么念头都挤不出来,猛就会非常宽洪大量的让他自选责罚,一是让刀郎唱一段能引来百鸟齐鸣的小曲,二是让刀郎跑人最多的地方仰天傻笑一个时辰,三是等猛故意去捅个篓子的时候替他老人家背黑锅。
可这三种责罚又岂是他刀郎能担待得了的?毕竟他深知自己这嗓子能引来几只公鸡报晓已属上上大吉,而且他也绝厚不起脸皮去人堆里鹤立鸡群的傻笑一个时辰,因此刀郎在被逼无奈之时也曾横下心来选过几次第三种责罚,但他却忽略了深深隐藏在这第三种责罚背后的残酷下场,象猛这号人物捅出来的篓子搁谁头上都是个滔天大祸,这种黑锅又怎是凡人能背得了的,就连遗祸最轻的一次都是猛深更半夜跑去几个皇妃的寝宫外扯开嗓子学鬼叫,想把耶律德光吓醒后陪他夜游上京,更别提在雪灵之季后的某一天清晨,猛灵机一动下突然满脸慌张的冲进公主闺房,指手划脚,七情上面的告诉耶律明凰,说刚回伴天居的刀郎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在皇宫外有个拖儿带女,手持状纸的大肚婆娘从中原一路跋涉前来千里寻夫,碰巧她那位抛妻弃子的夫君就是四哥智,那次几乎就要把耶律明凰当场气哭,幸好她及时想起智自从年幼时来了大辽后就根本没回去过中原,可这也足足让心有余悸的公主殿下接连数日茶饭不思,而这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遗憾直把刀郎悔得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想到回城后又要再被猛缠住,刀郎已急得坐立不安,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求救的望着智。
“好啦,都消停会儿吧。”满腹心事的智被逗得一笑,指着前方草原上由远而近的一群骑军道:“你们看,幽州城里有人来接我们了。”
赶着马车的夏侯战也回头道:“智王,领头的是窟哥成贤,奇怪,他怎么带了这么一大群人,看这架势足有四五千人,咦,这群军士为什么都一脸喜气洋洋的神情,难道他们打过胜仗了?”
“胜仗?看来在这几日里幽州城内一定出了什么事。”智边说边示意夏侯战驾车迎向这群疾弛而来的骑军。
“智王,您平安回来了,太好了!”窟哥成贤催马赶近,迫不及待的攀在车窗旁讲起昨日耶律明凰赶走恨冬离一事,又激动的说道:“智王,如今幽州城内的所有人都在没口子的称颂公主殿下┉”他本还想再夸上耶律明凰几句,却见飞等人虽是听得眉飞色舞,可智仍是一脸漠然的问道:“是不是公主让你出来接应我们的?”
窟哥成贤忙答道:“正是,公主殿下怕您在回来的路上遇见恨冬离,所以从昨夜起就派出好几拨人马轮番出城来接应您。”
“辛苦你们了。”智淡淡应了句,脸上仍是毫无喜色,窟哥成贤不由一楞,不过也不敢出口询问,他是智当日从北营中亲手提拔重用的心腹,因此窟哥成贤心里最敬重的人就是智,见智似有不悦之色,他便转着念头想让智展颜一笑,想了想又道:“智王,其实这几日里还有一件喜事,您离开幽州后,我和曲古去耶律灵风的营寨内搜查了一次,结果被我们从他的营房内搜出了五千把错王弩和许多箭矢,我们把这些宝贝都带回了城,再算上错王以前打造的几千把错王弩,我们现在已能组成一支近万人的神弩军!”
听到此事,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哦?这倒真是一件好消息。”窟哥成贤又继续道:“智王,这件事我们开始都觉得纳闷,为什么耶律灵风当日攻城的时候不用上这五千把错王弩,而且他留下的这些错王弩都射不出弩箭来,幸亏曲古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在辎重车里发现了这五千把错王弩,而且这些错王弩的底部扣环都被拧反了,根本派不上用场,难怪耶律灵风只能把这些宝贝留在营里。”
“这是我二哥为了防敌军仿造而留下的机关,”一提起错,智刚浮起的笑容转瞬消逝,喟然道:“拓拔战手下纵有能工巧匠,又怎能识破这看似用来加固弩身的扣环中内藏的玄虚,二哥┉”
智长长一叹,又怕勾起身旁飞的伤怀,强自一笑后将伤感掖回心底,坐在他身边的飞倒还沉浸在恨冬离被赶走的喜讯中,问了窟哥成贤几句昨日的事,又向智问道:“四哥,如果昨日你也在幽州城内,那你会怎样对付恨冬离?”
“如果我在幽州城,那我就会先┉”智话未说完忽然一顿,看了眼跟随在马车旁的护卫骑军,随即改口道:“就算我昨日也在幽州,只怕也做不到象这般兵不血刃的就击退恨冬离,还把满城士气激励得如此昂扬,也只有公主殿下才能有这份胆略和才干了。”
飞诧异的看着智,不知他为何要突然改口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刚想再问,智已向他轻轻一努嘴,两兄弟心有灵犀,当下都缄口不言。
窟哥成贤招呼着部下前后护拥住马车,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幽州城。刚一入城就遇见一群辽军从城中赶出,这群军士并未发现坐在马车内的智等人,他们向窟哥成贤稍一点头招呼后就急匆匆的绕城而去。
窟哥成贤诧异道:“奇怪,怎么军士们都出营了?我才出城没多久的工夫,难道城里又出事了?”
智看了看从马车旁行过的军士,摇头道:“将士们举动虽然匆忙,不过他们脸上并无慌张之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片刻后,一行人来到太守府,窟哥成贤命随行的军士先回营,他也跟着智等人入府,正巧与方要出府的太守张砺撞了个正着,张砺一见到智就欣喜的迎了上来,“智王,您总算回来了!这几日可真是把我盼得两眼欲穿啊!”
智含笑道:“张大人,我那两个弟弟未给你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唉,吓掉半条命啊!”张砺苦笑道:“智王,您下次若要再去上京,千万得带上他们二位!”
“放心吧,我不会再去上京了,除非是我们已有了一战尽歼拓拔战的实力,”智沉沉一叹,“顶多一月之内,拓拔战必会率军亲征,我又怎有这份闲暇再去上京城给他添乱。”
“一月之内?那么快?”张砺一惊,还未等他再开口,智已先问道:“张大人,这一队队军士匆忙赶往城门,是不是有人想打幽州的主意?是女真人还是石敬瑭?”
“是石敬瑭!”张砺点头道:“这家伙专动落井下石的念头,他昨日派来的两百多名探子明明是死在恨冬离剑下,可石敬瑭不敢去触拓拔战的霉头,反把这笔帐算在了我们头上,他方才派了个叫许成的使者来送信,说什么后晋军士既然是死在幽州城下,那我们幽州就脱不了这干系,因此要我们赔偿他们三万两黄金,算是对他这两百晋军的抚恤赔偿,现在这许成就在议事堂内面见公主,公主知道此事后就派出四万军士分驻在四门外镇守,又下令紧闭城门,以防石敬瑭这小人来偷袭。”
智冷哼了一声道:“石敬瑭是想试探我们,看看我们是否对他心存忌惮,若我们让了这一步,那他就会立刻上前两步,所以我们一步都不能退┉”说到这儿,智也有些担心的望着后院,低声道:“张大人,石敬瑭派来使者一事你还未告诉我那两个弟弟吧?”
“哪敢呢?借我俩胆子也不会跟他二位说这事!”张砺连连摇头道:“我早吩咐军士们不可把此事告诉将王和猛王,也幸好您这两个弟弟今日都守在灵堂里,一步都没离开,否则方才许成入府拜见公主时被他俩撞上就惨了,说不定许成这条小命今日就留在这里了!”
智道:“我倒不怕弟弟们杀了许成,我怕的是他们去踹石敬瑭的大营。”
张砺听了这话顿时大起知己之感,忍不住连连点头,看得智与飞二人都是一笑,心知他们不在幽州的几日里这位太守必是为了将猛二人操碎了心。飞接口道:“四哥,我先去灵堂找五哥和小七,免得被他俩看见许成,你见过明凰姐后就来找我们。”
智应道:“你先去吧,记得代我去问候二嫂。我觐见完公主就来找你们。”
“好!”飞答应着去了后院。
智又向窟哥成贤说道:“你现在就派人去告知镇守在城外的四万军士,令他们立刻进城,把守在城门内即可,不要驻扎在城外,四处城门也无须关闭,但要让军士们严加盘查所有出入幽州城的人。”
“是!”窟哥成贤接令后当即快步走出。
张砺听了却是有些不解,“智王,您为何要让军士们回守城内,万一石敬瑭抢占下城外之地,那我们就会失去先机,再说石敬瑭敌意已现,我们此刻实不宜再开城门。”
“我军不能分守城外,因为我们手中兵力不足。”智道:“幽州四处城门相距数十里之路,若石敬瑭集结八万大军专攻一处,那我们就会陷入迂回救应的被动之势,而且城门一旦紧闭,定会让石敬瑭以为我们畏惧于他,如此一来反倒会激起他的继续挑衅之心,所以我们要以外弛内张之势固守城池。”
张砺想了想后点头称善:“那我稍后就带人前往四门盘查,以免被石敬瑭派来的细作混入城中。”
智摇头道:“我们该提防的人不是石敬瑭,而是拓拔战,拓拔战是世之枭雄,他绝不会狂妄到只派恨冬离一人来此,我猜他暗地里还另派了一支伏兵随行前来,如今恨冬离这柄剑虽已归鞘,但与他同来的人必定正剑拔弩张的隐藏在幽州城外,说不定┉”
智稍一沉吟又道:“张大人,请你派人仔细搜查城中各处,看看有无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在这两日内入城的人,务必要让军士们盯紧这些人。既然公主昨日是率着幽州军民大举出城,只怕已有人趁机混入了城中。”
张砺心中一凛,“好,我现在就带人去巡视城中各处。”
智嘱咐道:“张大人,你是文官,多带些护卫随行,以免变生肘腋。”
张砺答应着就要离去,智忽然又叫住了他,却不说话,只是在院中反复踱步,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的,张砺正要开口询问,智已开口问道:“张大人,幽州城内可有与女真族经常往来之人?我想女真人虽然族居草原,以狩猎畜牧为生,但他们平日总该与幽州城的商贩交换食盐布帛等日常之物,我想请你去找几个常与女真族做买卖的生意人,我过会儿想要见见他们。”
“这个容易。”张砺笑道:“城中的集市内就有好些商贩常与女真族往来通商,我这就去找几个人来。”他笑了笑又道:“由于我们与女真族一直敌友未分,因此我曾下令城中商贩不得与女真族人私自往来,可这些买卖人只要有利可图,哪会管这些禁令,暗地里照样在与女真人做些买卖,我虽查禁过几次,却是收效甚微,我们虽能揽住辽民的忠心,却压不下他们的贪心,不过这样也好,我现在就能马上找几个与女真族相熟的商贩来。”
智又问:“燕云楼和卫延居的人可曾与女真人往来。”
“这倒不曾。”张砺也知道玄远留在幽州的几处产业,却从不曾干涉其事,对其采取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智点头道:“那就烦劳张大人把这些商贩带到我们前院去,我想给他们些好处。”
“好啊,等他们找上门来,还不如我们先出面。”张砺会意的一笑,等他走后,智带着刀郎和夏侯战二人走向了议事堂,走到堂外时,智忽然停下了脚步,往旁一拐,隐在门廊后往堂内望去,只见耶律明凰正坐在主位上,她身后矗立着两排精锐卫士,萧成和曲古二人也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边。
在耶律明凰面前,站着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原男子,模样长得倒也清癯,只是一双三角眼显得有些破相,想来此人就是石敬瑭派来的后晋使者许成。
此刻,许成正大声的向耶律明凰说着什么,不过耶律明凰却一派悠然的斜靠在座椅中,看她的神情似乎未将这后晋使者放在眼中一般,智见此情景,不由微微一笑,又深深的凝视着堂上的耶律明凰,他冷淡的神色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柔,似乎只有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他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压抑心底的情怀。